建興五年二月,大漢丞相上表。
“臣亮言:昔越巂長史馮永曾對策於臣,有言曰: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臣深以為然……”
奏表一出,莫說是朝堂眾臣,就是劉禪亦有些惶恐,“相父南征不毛之地,遠涉艱難,尚未安席,如今又要北伐,恐多勞費神。”
“不如在錦城多休息兩三年,同時讓朕多些時日習得如何處理政務為要。”
“臣受先帝托孤之重,夙夜未嘗有怠。今南方已平,可無內顧之憂,這些年蜀中糧食豐足,又無缺糧草之虞。”
“唯一可慮者,乃是先帝當年彙聚四方精銳,已日漸老去,若是再拖些時日,隻怕無人可當得大任。不就此時討賊,恢複中原,更待何日?
“宮中王貴人,前年曾誕下了皇長子,陛下為人父已有一年多,再不複當年之幼,是時候學會處理政務了。”
劉禪不喜讀書,又生性疏懶,喜好玩樂,以前連宮中之事都要受丞相府所管,半點自由也無,自然就想著親政,拿到權利。
但這三年來,宮裡進項不少,丞相又沒沒收這些進項的意思,當下玩樂之心得到滿足,親政之心就越發地淡了。
反正就算是親政了,隻要丞相還在一日,真正做主的還是丞相,那和沒親政又有何區彆?
聽到相父讓他學會處理政務,心裡就不禁有些歎氣,“朕知矣!漢室複興,就有勞相父了。”
如今政事無巨細,鹹決於丞相,朝廷眾臣即便是有人心有反對,但看到天子都這般說了,也隻得默然無語。
退朝之後,劉禪回到後宮,還未坐穩,隻聽得內侍來報:“稟陛下,丞相有要事密報。”
劉禪一聽,有些意外,“莫不是相父對北伐之事有了彆的心思?”
當下連忙讓人請了進來。
看到兩鬢已成花白的丞相走進來,劉禪連忙上前,親自扶著入坐,欣喜道,“相父莫不是改了主意,要在錦城多休養些時日?”
諸葛亮看到阿鬥這欣喜模樣不像是作假,心裡就是一暖,“陛下折煞老臣了,豈有臣下坐著,陛下站著之理,陛下請先坐。”
劉禪笑道,“昔先漢時,丞相覲見皇帝時,皇帝猶要起立,以示禮待。更何況相父如今不但有丞相之職,而且禪受先帝之囑托,要事丞相如父。故我站著聆聽受訓,又有何不可?”
諸葛亮連忙站起身來,“陛下若是站著,老臣亦不敢坐下。”
“好好,相父且先安坐,我這就坐下。”劉禪坐下後,又屏退了左右,這才問道,“不知相父有何要事,需獨自與禪密說?”
“陛下,朝堂定下之事,臣自不會輕易更改。但在臣遠離陛下前,有些事,陛下須得知曉。臣臨走前,對眾臣早已安排妥當,唯有四人,臣尚未提起。”
“可是在外領軍的四人?”
劉禪問道。
諸葛亮讚許地點頭,“陛下果是聰慧,鎮北將軍魏延,勇而過人,臣至漢中後,欲收此人入府中,協臣北伐,陛下意下如何?”
“北伐之事,儘付相父,無須與禪多說。”
“永安陳到,南中李恢,皆是忠勇之輩,有他們二人在,永安與南中皆無憂。唯有中都護李嚴,陛下須得小心提防。”
“李中都護?”劉禪大吃一驚,“此人同為先帝托孤之臣,相父何以要禪小心提防他?”
諸葛亮長歎了一口氣,“實不敢瞞陛下,昔臣平定南中後,眾臣皆有來賀,李嚴亦在其中。他的來信裡,除了慶賀之言,還極儘讚誇之辭。”
說到這裡,諸葛亮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四周,這才輕聲說道,“最後他勸臣受九錫,進爵稱王……”
劉禪聽了,猛地一個哆嗦!
受九錫,進爵稱王?
上一個這麼做的,是曹操吧?
這是打算要讓朕學山陽郡公漢獻帝)?
想到這裡,劉禪猛地想要站起來,可是雙腿卻是顫抖不已,才站了一半,就無力地跌坐了下去,他隻得恐慌不已地看向諸葛亮,嘴裡吐出兩個字:“相父……”
然後嘴唇發白,而且不停地顫抖,卻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陛下莫慌,臣得此信後,恨不得直麵李嚴,訓斥其荒誕之語。隻是想到此人同為先帝托孤之人,又久守永安險要之地,故為大局計,故臣隻能先去信駁斥一番,後又想法子調其離開永安,讓其去了江州之地。”
劉禪聽到這話,慌亂無比的心情這才稍微平緩了一些,感激地看了一眼諸葛亮,又抹了抹額頭的冷汗,然後恨恨地說道,“李嚴此人,實是狂逆!”
“陛下,李嚴去了江州,又築了大城,欲切山貫水,把江州變成四方環水之地,想割五郡之地成一州,自任刺史。”
劉禪一聽,差點就跳了起來,“此舉與謀逆又有何異?”
“陛下莫急。李嚴乃是先帝托孤之人,深得眾人之望,如今雖有乖逆之舉,但謀逆之意,尚未露於人前。若是無故加罪,隻怕要有失人望。”
“那可怎麼辦?”劉禪急聲道,“相父既知李嚴有不軌之心,又怎麼要在此時離朕而去?”
“陛下,正是因為臣知李嚴有不軌之心,所以這才借著北伐,離開錦城,讓那李嚴自以為得誌。隻待他犯錯,陛下才有機會治他之罪。”
“萬一……萬一他趁機……趁機學那黃元呢?”
劉禪有些驚慌道。
先帝病重時,諸葛亮曾離開錦城前去永安探望,時還是太子的劉禪留守錦城,前漢嘉太守黃元聽聞此事,於是趁機舉兵造反。
“陛下無憂。臣前些日子已經抽了一部分江州兵前往永安,歸屬陳到統領。陳到與李恢皆是忠勇之輩,他們一人在東,一人在南。江州夾於兩者之間,李嚴定不敢輕易而反。”
“錦城有趙老將軍坐守,關興張苞又有其父勇烈之風,趙老將軍有此二人為左右手,錦城大可無憂也。蜀郡太守楊洪當年能平黃元之亂,若真有肘腋之變,陛下可召而問之。”
“越巂長史馮永,極善巧變,有識人之明,又有統兵之能,老臣去年賦其有征越巂三縣役兵之權,其麾下王訓、黃崇、張嶷、句扶,皆有才能。若真有事,可急召他率兵回來。”
“先帝簡拔眾多良臣以遺陛下,然多是早年跟隨先帝之人,蜀地才俊,如今尚未可信。唯有此子,乃是近年來難得的人物,望陛下多多親近。”
劉禪先聽到趙老將軍,心裡就是一安。
當年趙雲兩次救他於危難之間,他對趙雲有種莫名的信任,隻覺得有趙雲在,一切都會平安。
再聽到諸葛亮竟然把馮永當作暗棋,布置在外頭,心裡終於安定下來。
“那馮明文,禪自會多加親近。相父之言,禪記於心矣!相父既要準備北伐之事,又要為禪操心這些,實是操勞了,請相父受禪一拜!”
說完,劉禪起身,對著諸葛亮深深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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