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敢屢次直言東宮眾人之失,要做一個敢言正直之士,那這等為國分憂的事情,總不能退縮吧?
要不然,豈不是成了虛偽好名之徒?
解決了一件長久壓在心頭的大事,孫登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舉起茶杯,想要喝口茶,這才發現茶已經涼了。
於是他又連忙親自給諸葛恪換了一杯熱茶。
諸葛恪看到孫登這般舉動,心頭就是一跳,試探著問道
“殿下……還有他事?”
孫登點了點頭,卻是沒有方才那般陰沉之色,隻是思索了一下,然後說道
“陛下封元遜為威北將軍,其意不言自明。在吾看來,就算是元遜不自請過江,隻怕陛下亦會派元遜過江擊賊。”
“這不是好事麼?”
“是好事。”孫登目光盯著手裡的茶杯,良久才低沉地說了一句,“不過有一件事元遜你可能不知道。”
“前些日子,魏國皇帝曹叡派了使臣過來,向我大吳提出,願意以戰馬換取明珠、玳瑁等寶物。”
諸葛恪聞言就是一笑
“常聞曹叡喜好明珠,如今倒是親眼……”
話未說完,他就猛地頓住,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向孫登看去。
孫登抬起眼眸,與他對視了一眼,然後又再次垂下眼眸,繼續呆呆地看著手裡的茶杯。
諸葛恪咽了一口口水,問道
“陛下……答應了麼?”
孫登點了點頭,聲音仍是低沉
“應下了。陛下言,明珠、玳瑁者,於吳國不過如石塊瓦礫,然卻可換來戰馬,增我大吳軍中之力,何樂而不為?”
諸葛恪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勉強笑道
“陛下明鑒,應當就是這樣了。”
孫登嘴角扯了一下,就當是笑了。
當年陛下對魏國稱臣,曹丕向大吳索要寶物,陛下也是這麼說的。
唯一的區彆就在於,那個時候,曹丕是索要,而現在,曹叡是拿戰馬來換。
畢竟……今日不同往昔啊!
大吳國主,可不再是魏國所封的吳王了。
而是大吳皇帝。
不過孫登仍是總覺得心裡膈應得慌。
諸葛恪仿佛看出了孫登的心思,安慰道
“此事陛下並沒有隱瞞,正說明陛下心胸坦蕩,沒有彆的心思。”
“況且蜀國與魏國之間,不也有商隊往來?現天下三足鼎立,相互之間換取些東西,也是正常之事。”
蜀魏之間有商隊往來是沒錯。
可是蜀國現在的物資那般搶手,也從未聽說過曹叡會親自派出使者與劉禪交換物資……
隻見孫登歎了一口氣
“我怕的是,此恐曹叡離間吳蜀兩國之計耳。”
事實上,這一次曹叡很是大方。
所給的戰馬不但數量眾多,足有千匹。
而且價格很公道,甚至可以說是讓大吳占了大便宜。
孫權屢次派人前往遼東,帶了無數的奇珍異寶,給公孫淵又是封官又是晉爵。
換回來的戰馬都沒有這一次曹叡來得有誠意。
但也正因為占了這麼大便宜,孫登心裡才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
聽到孫登的擔憂,諸葛恪沉默了一陣,最後也跟著歎了一口氣
“即便是離間之計,我大吳亦不得不收下這些戰馬。”
天下誰人不知大吳戰馬緊缺?
魏賊有並幽二州,蜀國有涼州隴右。
唯有吳國,屢次欲交好遼東而不可得。
曹叡這一次,算是拿捏住了陛下的心思。
千匹上好的戰馬,對於吳國來說,實在是太多了,多得吳國君臣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但吳魏兩國斷絕交往已有十年,現在突然有了往來,而且還是兩國國主之間的往來,誰敢說蜀國不會起了疑心?
就算是不起疑心,隻怕蜀國君臣心裡頭也會不痛快。
畢竟荊州之事,永遠是吳蜀兩國繞不過去的疤痕。
更何況吳蜀可是起了祭壇,燎火告天,公開誓盟。
若是吳國再在暗地裡背蜀而和魏,怕是天下人都要笑吳人無絲毫信用。
到時吳國君臣,如何立足於世間?
“殿下既有此憂,何不告知陛下,也免得吳蜀二國之間,生了嫌隙?”
“吾又何嘗不想?”孫登苦惱道,“隻是一來吾未知陛下心中究竟是何想法。”
“這其二嘛,則是謗訕國政一案,風波未平。吾若是行錯一步,被呂壹抓住機會,在陛下麵前進饞言,隻怕……唉!”
說到這裡,孫登與諸葛恪對視一眼。
兩人心中都有了一個決斷呂壹此人,已是朝中大患,必須及早除去才行!
“殿下若是不方便,何不讓上大將軍進言?”
諸葛恪提醒道。
孫登仍是有些猶豫“事到如今,呂壹十有是欲對吾不利。”
“若是呂壹對陛下進言,吾居東宮,卻與武昌的上大將軍書信往來頻繁,甚至還能指使上大將軍。”
“到時陛下問起,吾又如何解釋?”
身為太子,孫登既是君,也是臣。
陛下在登上尊位後,重用呂壹的原因,孫登也是明白一二的。
其實就是為了更好地控製百官群臣。
隻是這等帝王心術,可意會不可明言。
上大將軍鎮守武昌,半個吳國皆在其掌握之下。
若是自己仍在武昌還好說,與上大將軍商量國事乃是正常之事。
但現在自己已回建業,若是仍與上大將軍有密切往來,甚至一封書信就能說動上大將軍。
那可就是不知進退,犯了禁忌啊!
諸葛恪看到孫登為難,當下便自告奮勇地說道
“若是殿下不便直接與上大將軍商量此事,那吾便寫信給大人,讓大人把殿下心中之憂,轉告給上大將軍,如何?”
孫登大喜,上前握住諸葛恪的手“如此甚好!”
諸葛瑾乃是大將軍,常年鎮守荊州,與上大將軍陸遜交情匪淺。
若是由他轉告,則不會有泄密之憂。
建興十二年十月,剛占了魏國一個大便宜的孫權經陸遜提醒,認識到這很可能是魏國的離間之計。
於是孫權很快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往蜀國。
誰知道這個時候,一個意外的情況發生了。
信使在過江夏,準備進入南郡地界的時候,偏偏就遇到了南下劫掠的小支魏軍。
這封信,最後自然是落入了魏軍手裡。
然後被魏軍以最快的速度,送至洛陽。
這些年來,魏吳兩國在荊州的邊境,雖少有大戰,但雙方小股軍隊相互入境劫掠之事經常發生。
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孫權在得知此事後,也沒有太過在意。
於是又重新寫了一封信,準備再派人送到諸葛亮與漢家天子手裡。
吳國荊州邊境因為地形複雜,加上水網密集,所以雙方常有小股軍隊入境騷擾。吳國不止一次被魏國截過信。
就連曆史上諸葛亮最後一次北伐的前一年,孫權寫給諸葛亮相約一齊進攻的信,都曾被魏國截住。
這就是沒有襄陽這種險要之處來防守北方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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