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離榻近兩丈的椅子,楊儀嘴角一抽。
按他的設想,自己應該是直接撲到丞相榻下,極儘言辭,哭述馮某人的囂張跋扈。
隻是想起方才馮某人的警告和提醒,再看到丞相的動作,他隻得悻悻地坐到椅子上。
“說說吧,你要來見我,是為了何事?”
丞相看向楊儀,開口問道。
楊儀本是一肚子的話,但經過方才在門口被馮某人一激,再看到丞相現在的模樣,一時間竟是不知如何說起。
好一會,他才訥訥道:“丞相,馮……”
說了一個馮字,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了看門口。
“不必理會馮明文,我還沒糊塗到分不出是非的時候,大漢也還沒到防言如防川的地步。”
感覺到丞相的目光猶如實質,直透自己的心思,楊儀突然心頭一緊。
他忽然反應過來:丞相,是不講私情的。
想起某人的深謀遠慮,楊儀更是意識到:
自己跟隨丞相多年的情份,可比不過先帝托付丞相以國事的情義。
馮賊莫不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行事才這般毫無忌憚?
楊儀坐在椅子上思緒翻騰,一時間竟是沒有吭聲。
丞相等了良久,看到他如此失禮,不禁催促道:
“威公,何以不語?”
楊儀終究是有才智之人,他定了定神,開口道:
“這些日子以來,外頭一直有傳言,說丞相病重不起,人心不穩,儀亦是擔心不已。”
“如今得見丞相,心神激蕩之下,思緒紛然雜陳,竟是不知從何說起。”
丞相聞言,不禁有些感慨:
“你隨我這麼多年,你我之間,也算是相知,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想說什麼,儘管說就是。”
楊儀想了想,然後低聲道:
“丞相的身體,可還安好?”
丞相笑答:
“尚好,一時半會還死不了。特彆是取了長安之後,我也算是放下了一個心病。”
“而且這些日子以來,在長安城休養,不須再像以前那般勞累,感覺輕鬆不少。”
楊儀再一次沉默。
丞相是輕鬆了,但承受壓力的可是自己啊,此非吾之所願也。
於是楊儀試探著問道:
“得聞丞相身體好轉,我也就放心了,卻不知丞相何時有意親理諸事?”
丞相笑著搖了搖頭,“威公,我現在這病,就是因為積勞成疾,現在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一些時日。”
“威公現在催我親理諸事,莫不是不願看到我能夠放鬆一會?”
楊儀連忙擺手:
“沒有沒有,儀安敢這般想?隻是大夥以前都是習慣聽從丞相之令,現在一時半會看不到丞相,還真是不習慣。”
“威公啊,你彆看我現在精神不錯,但醫工說過了,我現在這副身體,是真不能再勞累了,不然後果堪憂。”
聽到丞相這個話,楊儀心頭一急,正要說什麼,哪知喉嚨卻是發癢,讓他不得不舉袖擋嘴咳嗽起來。
丞相看到他這副樣子,指著他笑道:
“你看,不過是天寒而已,你我二人,一個臥病在榻,一個染上風寒,老啦!我們都老啦,是應該給後輩讓路了。”
楊儀一聽,連忙放下袍袖,張嘴就要說話。
哪知他越是著急,喉嚨就越是癢得厲害。
一張嘴,話還沒出口,就“咳咳”地噴出滿天的飛沫。
守在門口的馮君侯聽到裡頭咳得這般厲害,探頭探腦地進來一看,正好看到楊儀這個模樣,眉頭就是大皺:
“楊長史,莫要對著丞相咳嗽,我不是說過了,小心把病氣過給丞相!”
我入你阿母的!
楊儀正待捂嘴,就聽到門口馮永的話語,心裡不禁又氣又急。
我要是不小心,會坐得這麼遠?
隻是此時的他偏偏說不得話,雙眼才瞪過去,喉嚨又癢得厲害,不得不再次用袖子遮掩住臉,猛烈咳嗽起來。
馮君侯看著他,滿臉的嫌棄:還長史呢,一點都不衛生。
楊儀本來是想瞪著馮某人,這一咳之下,自然是瞪不成了,隻是注意力仍是放在對方身上。
又豈會看不出馮賊流露出的神色是什麼意思?
馮賊這廝,實是辱人太甚!
楊儀性情本就急躁狹隘,看到馮某人這無聲勝有聲的侮辱性神色,當下氣血就是往頭上一衝!
“咳咳咳!咳咳咳……”
得,這一下,咳得更是厲害了,臉上紅得似乎快要滴出血來。
就連大漢丞相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開口道:
“威公,你身體既然不適,不如先下去休息,什麼時候好一些了再過來?”
楊儀又轉向丞相:
“咳咳咳……丞相……咳咳……”
看到他這副模樣,馮某人不禁幸災樂禍起來:
該!讓你染風寒,咳不死你!
此人心裡想著,嘴上卻是毫不客氣:“來人,把楊長史扶出去,安排好住處,讓楊長史好好休息!”
“諾!”
幾名軍士進入屋內,不由地分說地架起楊儀就向外走去。
“張遠,安排人把丞相的屋子用藥熏一下。”
“諾。”
“還有這個椅子,拿藥洗一下。”
“諾。”
才堪堪拐彎轉過拱門的楊儀,仍能聽到馮某人的放,終於稍稍止住自己的咳嗽,第一句話就是:
“豎子,咳咳,欺人太甚!咳咳……”
隻是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去關心他在說什麼。
被罵的馮君侯安排完丞相這邊,又轉回自己的院子。
幫忙處理軍務的關將軍說給他一個消息:“薑將軍回來了。”
“薑將軍?伯約回來了?”馮君侯一聽,原本有些不爽的心情立刻不翼而飛。
看著馮君侯喜上眉稍的模樣,關將軍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頭,心頭警鈴大作:
趙二郎常說兄長不愛他,莫不成是對的?
阿郎當真愛的是薑伯約?
再想起遠在涼州的某位小四,關將軍頓時銀牙暗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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