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流,似乎讓他冷靜下來,也似乎讓他更加恐慌。
咕冬咕冬地喝了幾口水,他掙紮著冒出頭來,雙手在胡亂地揮舞著,哭喊著大叫。
看到朝夕相處的同袍在生死間掙紮,不少人眼中不禁就是露出不忍之色。
“拉住!”
什長抓住筏上的竹杆遞過去,大喝道:“抓緊了!”
正在沉溺下去的士卒拚命地抓住了這根救命的竹杆。
“其他人不要動!”
看到有人想要伸手幫忙,什長連忙厲聲阻止,“保護好你們自己!誰也不許亂動!”
然後他再看向落水的士卒,“抓緊了,千萬不要鬆手,若是鬆手,就沒命了。”
“拉我,拉我上去……”
水裡的士卒在苦苦哀求。
“抓緊杆子,彆放手,堅持跟到岸邊,到時候自己想辦法爬上來。”
筏子站滿了人,本就沒有多少活動的空間,真要折騰救他,隻會讓筏子上更多的人中箭。
更重要的是,現在救他上來,不免耽擱時間,不但會阻擋後麵的筏子,更會耽誤搶灘登陸。
說話間,魏軍的箭羽越發地密集。
筏子上劃漿的士卒,也是咬緊了牙關,卯足了勁,讓筏子越來越快,爭取渡過這最後一段水域。
什長突覺手裡的杆子一輕,心知不妙。
定眼看去,果見落水的士卒已是放開了手,身子隨著波浪翻騰幾下,然後在水裡漸漸變成了黑影,最後消失不見。
水麵上,除了一絲正在漸變澹紅的血線,再無其他。
旁邊的筏子翻起的浪花,席卷了血線,終是與水流融成一體,再無異樣。
什長眼中的神色一暗,然後默默無語收回杆子,開始重新握緊自己的兵器。
……
在付出不小的傷亡之後,第一個筏子終於撞上了岸邊的岩石。
“砰!”
羊皮不堪重荷,發出一聲巨大的響聲,破了。
不過已經不要緊了,筏上的漢軍將士,呐喊一聲,紛紛跳下來,向前衝去。
魏軍的最後一波箭羽也隨之而至,然後早就在岸邊等候多時的魏軍長戟長矛長槍開始攢刺。
衝在最前麵的漢軍有好幾個被高高挑起,連慘呼都沒有發出,就命喪黃泉。
他們身上的皮甲,根本擋不住這些長兵器的挑刺。
“楯!”
“嘩啦!”
幾個才剛剛臨時組成的大楯,根本無法擋住這麼多兵器瘋狂攻擊。
才衝到岸上漢軍立足未穩,就被反推了回去。
“啊!殺!”
隊率領著幾個老兵,組成漢軍最典型的小組陣三才陣,奮勇衝到最前麵。
格擋,刺殺,砍削,交替掩護……
魏軍猝不及防之下,終於出現了傷亡。
“跟上!掩護!”
什長大喝,領著底下的人,填進這個難得的空隙裡。
身後是河流,退無可退,再加上本就是懷了死誌而來,剩下的漢軍皆是大呼,悍不畏死地跟了上去。
“頂住,必須要頂住,他們人不多,埋也能埋死他們!”
魏軍將領同樣催促著底下的人,驅趕他們上去。
血花飄起,腥味彌漫,金戈交擊,鼻間,嘴裡,耳中,皆是難受。
“可惜了這麼多的好兒郎……”
胡遵舉著望遠鏡,觀察到對岸的戰況,神情有些沉痛,發出一聲惋惜的感歎。
漢軍沒有一人後退,因為他們知道,根本沒有路退回去。
可是麵對數量數倍於己的魏軍,他們廝殺著,拚儘了最後一點力氣,終是淹沒在魏軍的人潮中。
這些人,可都是自己突陳軍的人啊!
都是難得的將士。
“不可惜,明日,我會親自祭葬他們。”
石包放下望遠鏡,麵有肅容,目光深邃。
“明日?”
胡遵一驚,“中郎將的意思是,明日……”
“讓將士們繼續伐木造筏,明日,我就要渡過丹水!”
“中郎將,這……”
石包轉頭看向胡遵,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指向對岸:
“胡將軍,你方才可曾注意到,魏賊的古怪之處?”
一直被對岸的慘烈廝殺吸引了注意力,同時心裡還在可惜那麼多好兒郎的胡遵,不由地暗叫一聲慚愧。
“末將愚昧,請中郎將賜教。”
“假的!”石包死死地盯著對岸,“賊子那些營寨,是假的,或者說,是空的,賊子根本沒有在對岸布置太多的兵力!”
“什麼!”胡遵聞言,不由地大驚,“怎麼可能!”
早些的時候,斥侯明明探到賊子在對岸嚴密防範來著。
“胡將軍注意到沒有,當我們的人渡水以後,賊子隻在那裡集結,而且據我觀察,不過是數千人。”
“渡水地點的兩邊,竟是沒有多餘的兵力護住兩翼,這根本不符合列陣之道。”
“若是方才我們把戰線拉長,大舉渡水,賊子怕是就要左支右絀。”
胡遵聞言,頓時就是一怔,他重新舉起望遠鏡仔細觀察,好一會,這才放下來,麵有驚異之色:
“果真如中郎將所言,賊子的列陣似乎有些古怪。”
他看向石包,目光中不禁有些佩服。
中郎將得馮都護看重,果然是有道理的。
隻見胡遵低聲問道:
“那依中郎將之見,賊子會不會彆有他計?或者有什麼埋伏?”
石包自信地搖頭:
“若是換了彆處,或許有可能,但上黨眼下的情況,怕是賊子根本就沒有想著要守住這裡。”
“胡將軍彆忘了,鎮東將軍已經由太原南下進入上黨。”
“若是賊子被我們拖在這裡,到時候莫說守不住上黨,隻怕連他們都要被堵死在長子。”
胡遵悚然一驚:
“中郎將的意思是,賊子這是打算要逃跑?還是打算守壺關?”
石包斬釘截鐵地說道:“他們十有八九是要逃!”
想守壺關?
他們憑什麼守?
說著,石包又“嘿”了一聲,“看起來,賊將恐怕也不是個簡單角色,果決得很啊!”
司馬懿被鎮東將軍逼得由井陘奔逃冀州,想來定是提前通知了上黨的賊軍,讓他們做好了準備。
上黨的賊將怕是在得知鎮東將軍的動向之後,就立刻決定棄守丹水。
所以對岸營寨林立,除了是來不及拆除,恐怕亦是想要以空營詐自己,想要拖延時間。
“幸虧中郎將出其不意,派人試探渡水,不然恐怕還發現不了賊子的詭計!”
胡遵好歹也是領兵的人,經石包這麼一分析,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胡將軍,今明兩日,恐怕你要多操勞一些,督促將士們多造筏子,爭取明日能全軍渡水。”
“分內之事,豈敢說操勞?”
石包與胡遵商議已定,兩人於是分彆行動。
胡遵下去安排突陳軍,而石包則是去找工程營。
相信有了工程營的幫忙,這個事情會快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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