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元則君當麵?你,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模樣?”
但見眼前這人,披頭跣足,長發遮住半麵,而露出來的臉龐,皆被灰黑汙物塗抹。
身上的衣服皆染泥汙,若非可以辨認出布料,以及壓衣的玉佩,乃是權貴所有,說眼前之人是逃荒的流民亦不為過。
桓範見到曹爽,連忙上前幾步,開口剛說了三個字:“大將軍……”
曹爽隻覺得鼻間一陣惡臭襲來,他連忙捂起鼻子,退後幾步:
“你,你當真是元則?”
曹爽與桓範雖是同鄉,且表麵上看來,曹爽對桓範也是頗為禮待。
若不然,也不會讓他出任冀州刺史。
但曹爽的心裡,其實對桓範不甚親近,可謂是外親而內疏。
換作平時,曹爽自然還能掩飾自己的內心,但此時桓範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實是讓他有些作嘔。
這掩鼻退後的動作,乃是下意識行為。
桓範見此曹爽如此,這才醒悟過來。
雖知是自己孟浪了些,但曹爽的動作,也未免讓他覺得不太爽。
曹爽此時,也是反應過來,有些訕訕放下捂著鼻子的手。
“元則,這是,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彆提了。”桓範有些垂頭喪氣,“司馬懿擅領兵越過州境,兵圍鄴城,冀州,已經是落入老匹夫之手。”
“什麼!”曹爽聞言,臉色大變,“何以致此?”
桓範這一路狂奔,沒有絲毫停歇,趕路的速度比消息傳播的速度還要快一些。
曹爽才得到冀州被圍的消息不久,此時就從桓範嘴裡聽到冀州丟失,委實是有些又驚又怒。
甚至心裡還有些責怪桓範之意。
看著曹爽難看之極的神色,桓範苦笑,把司馬懿所謀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曹爽又是被驚出一身冷汗。
但見他咬著牙說道:
“司馬懿老賊此舉,委實惡毒無比,這是欲置我於死地啊!”
原本他還有些惱怒桓範丟失了冀州,但此時聽到桓範在逃出鄴城前,居然還幫自己做了那麼多事。
心裡已是由惱怒轉為感激。
“大將軍,司馬老賊擅越州境,兵圍鄴城,公然汙蔑大將軍,其謀逆之心,昭然若揭。”
桓範見曹爽如此,連忙建議道:
“大將軍當立刻稟報天子,下詔罷其太傅之職,斥為謀逆,召大軍征討之。”
“那是自然!”曹爽脫口而出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臉色一變,有些尷尬,“唉,其實我早就欲滅老賊久矣。”
“隻是,”說著,他搖了搖頭,麵有難色,“唉,西賊勢大,我欲借彼之手,擋住賊人,故而不得不暫且留他。”
“而且,元則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年來,國家危難,南國的吳寇更是年年北犯,越發難製,唉!”
“我為大局計,這才一直忍而不發,沒有想到那老賊,竟是如此不顧國家安危!”
聽到曹爽絮絮叨叨說了這番話,桓範眉頭一皺。
其實他又何嘗不知大魏現在的情況?
真要立刻征討司馬懿,怕不是讓西賊與南寇笑開了花?
到時候隻會導致大魏傾覆,國號不存。
故而他的真實意圖,不過是想要問:
“大將軍,吳寇此次北犯,可是當真奪了襄陽?大魏南邊的兵力,損失幾何?”
曹爽的臉色愈發地難看起來:
“孫權那廝,委實奸詐無比,居然是以身作餌,強攻合肥、壽春等地。”
“然則卻是另派陸遜,偷襲襄陽,更可惡的是,西賊馮永,居然兵陳草橋關,配合陸遜。”
曹爽說到這裡,長歎一聲,“荊州刺史毌丘儉,顧此失彼,應對失措,襄陽終是被陸遜所奪。”
這也是他沒有直接責怪桓範的原因之一。
一個丟了鄴城,一個丟了襄陽。
大兄不說二兄。
“那荊州兵力,損失可大?”
“毌丘儉領了荊州主力,前往草橋關,欲禦馮賊,雖說留守襄陽的守軍不少,但總的來說,傷了一些元氣,比全軍覆沒要好一些。”
不說襄陽還好,一說起襄陽,曹爽就越發煩躁。
這些日子以來,朝野議論紛紛,不少老臣借機發難,已經公開表現出對自己的不滿。
就差直接點明了說自己這個大將軍是“德薄位尊”“酒色是酖”之人了。
為了安撫內外,曹爽已是感覺有些焦頭爛額。
他就是再蠢,也知道此時絕非是公開討伐司馬懿的時機。
否則的話,不說西賊和南寇會不會趁機而動。
就是大魏內部,自己今日派大軍北上,明日說不定就有人舉兵響應司馬懿。
畢竟丟失了襄陽,影響實在太大了。
這可是大魏開國以來,第一次被吳寇奪去疆土。
更彆說襄陽對荊州的重要性。
沒了襄陽,南陽不穩。
南陽不穩,則許昌難安。
對外失土,若是再對內用兵,朝野不鬨翻天就是怪事了。
“大將軍心存大局,故而有所顧慮,某自然理解,那司馬懿可不會為大魏著想。”
桓範知曹爽的顧慮並非全無道理,但他仍是不得不提醒道:
“司馬懿在鄴城外,曆數諸多罪狀,汙蔑大將軍,已是擺明了要與大將軍不兩立。”
“大將軍就算是欲與司馬懿相忍為國,亦須得及早做好準備。”
曹爽聽了,眉頭大皺:“如之奈何?”
“若大將軍欲以大局為重,那就得設法穩住司馬懿,令其不得南顧。”
曹爽歎息:“司馬懿安能順吾等心思?”
桓範這一路奔逃,早已是想好了辦法,當即說道:
“大將軍,司馬懿在鄴城尋不得先帝才女,其大義已失大半。”
“大將軍當斥之,以示己之清白,然後再令其守好太行諸陘,以防西賊,戴罪立功。”
“司馬懿有吞冀州之心,則必會順勢假意聽從大將軍之令,以便控製河北。”
“世人看到司馬懿如此,自然隻道大將軍斥司馬懿乃是有理,清者自清。”
曹爽聽了,暗自點頭,再問:
“司馬老賊多謀,恐怕未必上當。”
桓範說道:
“除非司馬懿當真是一心為公,不欲圖冀州,如若他不顧大魏安危,揮軍南下。”
“如此,大將軍則可以天子詔,罷其太傅之位,再斥其汙蔑重臣,又違大魏法度,其意在謀逆。”
“到時,他手中既無大義,又不顧大局,豈非自墮人望?大魏有識之士,如何會跟從?”
曹爽聽聞,大鬆了一口氣:“妙!”
司馬懿若是聽令,日後將有何臉麵用大義反對自己?
若是不聽令,那就是自墮人望,何足懼哉?
妙,實是在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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