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因為顧雍的死,在朝中的影響不如從前,再加上此次壽春論功事件,進退已皆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至於陸氏……
孫權想起朝會時陸遜的當庭認錯,不由地就是“嘖”了一聲。
不夠啊,還不夠。
就算是後麵認定顧氏有錯,但對陸遜來說,最多也不過是有失公允,一時失察而已。
根本動搖不了他現在的地位。
想到這裡,孫權不由地用玉如意輕輕地敲了敲案幾,有些皺眉。
不過想了好一會,他最終還是沒有下定決心,隻能是先略過。
“至於朱氏……”
孫權喃喃地輕聲吐出四個字,陷入了比先前更長久的深思。
朱氏,才是最讓孫權矛盾與猶豫的。
因為朱氏的代表人物朱據,娶的正是孫權的女兒,孫魯育,也就是朱公主。
朱據可是正兒八經的孫權女婿,和陸遜這種侄女婿可不一樣。
更彆說朱公主是步夫人的小女兒。
而且朱據現在還是吳國唯一一個在漢國全麵學習過騎戰之法的將領,同時統領著吳國唯一的一支騎軍。
想到這裡,孫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算了,暫且不動朱氏,也未嘗不可。
畢竟太子也需要根基,削得太過,反而不美。
作了決定,孫權這才長身而起,正欲喊人,準備坐輦前去見潘夫人。
誰料到一張嘴,卻是悶哼一聲,腳下一個踉蹌。
原來他隻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金星亂竄。
想要強行站穩,可是也不知怎麼的,胸口突然之間,變得沉悶無比。
一陣心跳加快,氣息短促,讓他下意識地用玉如意撐到案幾上。
隻聽得“啪”地一聲,大概是用力過猛,玉如意被生生壓斷。
孫權“咚”地一個屁墩,重新坐回案前。
捂著胸口,孫權閉眼張嘴,不斷急促呼吸。
偏偏退朝的時候,他心情不好,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沒有他的呼喚,宮人們根本不敢往裡麵看。
陛下這一年多來,脾氣越發古怪,讓人難以琢磨。
有時候僅僅是進來稟報事情,事後就莫名其妙地就被拉下去杖斃。
“陛下,陛下,好消息,大好消息!”
在這個關鍵時刻,門外傳來了呂壹的聲音,“陛下,臣壹有事請見!”
孫權張了張嘴,嗬嗬幾聲,擠出全身最後一點力氣:“進……進來!”
呂壹小跑進來後,不敢靠得太近,沒有抬頭,直接行禮:
“陛下,大喜事,那聶將軍……”
孫權看到呂壹沒有發現自己的異樣,不禁又氣又急,偏偏喉嚨像是漏風的風箱,隻能“嗬嗬”呼吸。
幸好手上恢複了一些力氣,他抓起那折斷玉如意,往下邊砸去。
“當啷!”
半截玉如意被砸到呂壹麵前不遠處,再次一分為二,玉屑四濺。
呂壹自然知道今日早朝時陛下當眾發了大火,他隻道此時孫權餘怒未消,隻是又把身子縮了縮,越發恭謹起來:
“陛下請息怒,臣有一大喜事,陛下聽了,定然高興。”
我高興你個搞篩兒!
孫權沒有辦法,隻能是伏在案上,又休息了好一會,這才感覺眩暈感消失,終於能緩過氣來。
看向下邊一直恭敬無比不敢抬頭看的呂壹,他氣不打一處來,喝道:
“狗奴,抬起頭來!”
呂壹這才敢抬頭:“陛下?”
“過來……”
呂壹上前,這才發現孫權神色似乎有些不太對,連忙換成了一副擔心過度而驚異失措的模樣:
“陛下,陛下,你沒事吧?”
呂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氣得孫權又拿起案上的另半截玉如意砸向正聽命上前的呂壹,怒喝道:
“朕就是死在你麵前,恐怕你也不知道!”
呂壹不敢躲,讓玉如意正正砸在他的身上。
“陛下,陛下慎言啊,陛下乃是天子,受神靈所佑,豈能輕言死字?”
看著呂壹這般模樣,再想想早朝時顧譚等人的模樣。
孫權不禁就是又有些感慨,再加上因為發怒,讓他感覺到又有一陣輕微地眩暈感,迫使他不由地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放緩了語氣:
“行了,還是先說說你方才要對朕報什麼喜事。”
“喏!陛下,臣接到文書,去年被陛下委派出海的聶將軍和陸將軍二人,已經回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孫權猛地瞪大了眼:
“什麼?此話當真!?”
“臣豈敢欺瞞陛下?”
孫權按捺不住起身,正要開口說話,誰料到因為情緒波動過大,隻感覺天地再次旋轉起來。
這一回,他手裡可沒有玉如意。
幸好,眼前還有一個呂壹。
看到陛下不太對勁,呂壹這一次,不敢再怠慢,連忙上前,終於在孫權倒地之前,扶住了他。
“陛下,陛下,你沒事吧?來人,快來人,傳侍醫,快傳侍醫!”
孫權倒在呂壹的懷裡,閉目不語。
也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說不出話來了。
延熙六年的最後一個月,對於吳國君臣來說,注定了是不平靜一個月。
全琮重翻壽春軍功案,標誌著吳國二宮之爭,進入了白熱化。
而孫權的病倒,更是讓原本就有些混亂的吳國朝堂,越發地暗流洶湧起來。
躺在病榻上的孫權,非但沒有讓朝堂穩定下來的意思,反而是打算借此機會,加快清洗整頓內部各方勢力。
而被孫權派去攻打涯洲的將軍聶友、校尉陸凱二人,在曆時一年多之後,終於帶著殘軍,狼狽地回到吳地。
他們被陸遜說中了:
“遠涉不毛,萬裡襲人,風波難測。且殊方異域,隔絕障海,水土氣毒,自古有之,兵入民出,必生疾病,轉相汙染,往者懼不能反,所獲何可多致?”
“又民易水土,必致疾疫,欲益更損,欲利反害。猥虧江岸之兵,以冀萬一之利,愚臣猶所不安……”
這一次出海,士眾疾疫死者十有八九。
當初孫權是不顧眾臣勸諫,一意孤行出兵海外。
換成明主,甚至隻要換成以前的孫權,恐怕已經在反躬自省,虛心接納了。
但此時的孫權,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悔恨交加之下,他乾脆借病不上朝,不見外臣。
不過幸好,雖然傷亡慘重,但跟隨船隊過來的扶南國等使者,挽救了孫權的最後一絲臉麵。
扶南王範旃,特意遣使至吳,獻樂人及特產。
同行的還有十數個部落的夷人,也紛紛獻上了象牙、兕皮、海珠等物。
昔日諸葛直與衛溫奉命浮海以求夷洲,雖最終找到了目的地,但仍被以“違詔無功”入獄被殺。
聶友和陸凱這一次,雖然比諸葛直和衛溫還要不堪得多,但正是因為這些夷人,讓二人逃過一劫。
“陛下,臣在那些夷人小國的貢禮裡,發現了一樣東西,臣不敢定奪,隻能冒死驚擾陛下。”
呂壹是極少數能在這種時候,見到孫權的寵臣。
此時的他,正悄悄地向孫權稟報著他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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