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彆是丞相去後,相府的權利和職責,被一分為三。
一分在大司馬府,一分被天子收了回去,一分則是落在了尚書台。
偏偏阿鬥又是個耙耳朵,性子偏軟,沒有了丞相這等大權獨攬的強力人物壓在最上麵,不甘寂寞的人自然會不斷跳出來。
就如現在,你能說這些上奏書的人,不想要三興漢室?
不,或許他們真的認為逆賊不堪一擊,而馮某人這一次穩打穩紮,是在故意拖延戰事,是彆有圖謀。
當然,也可能有人想要借著三興室的由頭,順便為己謀利。
更有人純粹就是想要在朝堂上狗叫兩聲,彰顯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讓彆人不知道自己也有狗叫權……
隻是諸葛瞻看到馮大司馬這般模樣,終於忍不住地抗聲道:
“阿兄,人言可畏啊!更彆說這可是在陛……”
隻是話說到一半,他意識到有些不妥,猛地又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話雖未說完,馮大司馬卻已經是聽出了他的意思,隻聽得馮某人嗤地一聲冷笑:
“人言?什麼人言?老夫這麼多年以來,什麼樣的人言沒有見過?還需要畏?”
媽的,就老夫現在這名氣,還需要畏人言?
以馮某人對某些群體的了解,後世的民間傳說裡,季漢朝堂妥妥會有一個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禍國殃民,權傾朝野的大奸臣。
而且此人姓馮,高居太師之位,世人以馮太師呼之……
一念至此,馮大司馬不禁就是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隻見他吩咐道:
“回去以後,給每個奏書都寫上回複:汝能汝上,否則勿言!”
“啊?”諸葛瞻頓時有些目瞪口呆,“這,不太好吧?”
“哪裡不好?”馮大司馬斜眼,“難道還要老夫我上奏陛下,自行請罪?然後再讓他們派人過來指手劃腳?”
說到這裡,馮大司馬又冷哼,“你信不信,今日你敢退一步,他們明天就敢再進兩步?”
“你能答應他們過來監軍,往後他們就會想要騎到你頭上吆五喝六。”
“我大漢自有軍製,軍中亦有長史督軍諸職,他們如此多此一舉,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大漢將士?”
朝堂政治這玩意,馮某人向來不耐煩玩試探拉扯這一套。
但凡有機會,他都是挾大勢堂堂正正碾壓過去。
試探與拉扯,都是弱者,至少也是平等對手才會玩的把戲。
自非法穿越以來,他隻對兩個人用過這種手段。
一個是在朝堂上的大漢丞相,一個是後院裡的鎮東將軍。
至於現在這些人,還不值得馮大司馬這麼認真對待。
當然,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事。
怕就怕某些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漢這些年來,一直在改製,特彆是統軍府的改製才剛剛開始。
統軍府不但有利於朝廷控製地方基層,同時還能起到瓦解地方豪強勢力的作用。
不知道被多少人視作眼中釘,想方設法阻撓那是必然。
這個時候,但凡有人想要對軍中指手畫腳,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一律當作反對派處理。
罵人都算是馮大司馬心善。
沒發動特技“巧言令色”,給對方扣個莫須有的罪名就是馮大司馬有大局觀注意團結。
防微杜漸,就是這麼一個道理。
但在諸葛瞻看來,他隻覺得馮大司馬到了軍中以後,就變得粗暴無禮,與在長安時的慵懶,簡直判若兩人。
當然,這也不能怪他。
畢竟以他現在的年紀閱曆以及地位,還體驗不到政治鬥爭利益爭鬥的殘酷和激烈。
特彆是涉及利益,還是利益集團這種層次的爭鬥,罵人算個屁,殺人才正常。
季漢朝堂政治鬥爭的溫和程度,對於魏吳兩國來說,簡直稱得上是溫情脈脈。
看看人家孫十萬,為了釣魚,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拿出來打窩。
不過也正是因為季漢的政治鬥爭太過有人情味,導致諸葛瞻這些連血都沒有見過的二代三代,在原曆史上麵對鐘會鄧艾等人所率的魏軍,應對太過無力。
馮大司馬把他帶在身邊,自然也是存了打磨鍛煉的意思。
所以諸葛瞻就算再怎麼不情願,也得按馮大司馬的意思,回去以後,就開始提筆罵人。
相比於馮大司馬的罵人,東邊的司馬太傅罵人罵得更厲害。
“井蛙之見!買妻恥醮!一孔之見!眾鼠子不足與謀!若是馮賊入得河北,爾曹身家性命皆不可保,那亦是活該!該死!真該死!”
太傅府的書房裡,司馬太傅發須雜亂,衣衫淩亂,原本就皺紋如溝壑的老臉,因為發怒叫罵而變得越發猙獰醜陋。
罵著罵著,他猶覺得不解恨,把案上的筆墨茶具皆砸到地上。
聽到太傅書房裡傳來的叫罵聲與打砸聲,下人奴仆們走路都放輕了腳步,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經過書房時,更是屏住呼吸,躡手躡腳,恨不得雙腳懸空而過。
隻是很快,一個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讓人窒息的死靜。
司馬懿三子司馬伷神色慌張地來到書房門前,他甚至顧不上裡麵傳來的叫罵聲,舉手就拍門:
“大人,大人?不好了!”
房內的叫罵聲頓時停了下來,房門很快被打開了,身形佝僂的司馬太傅滿眼血絲出現在司馬伷麵前,聲音嘶啞地問道:
“何事如此慌張?”
司馬伷被自己大人這種陰沉而又邋遢的模樣嚇了一大跳,不禁後退了兩步。
“說?出了何事?”
正諸事煩得有些身心俱疲的司馬太傅,早就沒了以往的養氣功夫,看到兒子這個模樣,語氣不由地又是生硬了幾分。
“母親,是母親,她快不行了……”
司馬伷有些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你阿母?”司馬懿很快又反應過來,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是那個老貨?死且死爾!正好讓吾落個清靜,來煩吾作甚?”
司馬伷的生母是妾室伏夫人,但能讓他喊母親的,卻是嫡母張春華。
大人與嫡母不和已有數年,司馬伷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此時冒著觸黴頭也要跑來告知這個事,自然是張春華已經到了咽氣的最後一刻。
說實在話,司馬伷其實也不想來觸自家大人這個黴頭的。
隻是司馬師已死,司馬昭又遠在譙縣。
下來年紀最大的,也就是他了。
所以這個話,也隻能由他來傳。
“大人,母親那邊,阿母與張夫人柏夫人皆在,正是她們讓孩兒過來的。”
司馬懿與張春華反目成仇,柏夫人占了不少因素,聽到自己的寵妾柏夫人都去了那裡,司馬懿知道張老貨確實是不行了,這才點了點頭:
“也罷,那吾就走一遭。”
言畢,邁步向著張春華的院子而去。
跟在身後司馬伷張了張嘴,本想要提醒一下大人這副模樣過去恐怕有些不妥,但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罷了罷了,以大人與母親現在的緊張關係,自己就算是說了,恐怕大人也不會聽得進去。
說不得自己還要再被罵一頓,還不如不說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