瑙曼城以北的商貿工業區有個溫柔的名字‘輕風港灣’,但它的實際情況比起名字可要糟糕太多,自從一百五十年前,南嶺軍團在這裡建下第一座軍工廠開始,輕風港灣的輕風就時常帶上鋼鐵鍛燒,金屬熔融的腥味。
而一百五十年後,軍工廠逐漸轉換成生產各種輕工業產品的生產園地,為南嶺絕大部分開拓城鎮與莊園提供他們必須的農具,武器,提燈與煉金原材料。
藥劑的味道與金屬腥味充斥此地,和緩的輕風徐徐吹散它們,但終日不停的工坊將其源源不斷地生產。
這裡本來應該沒有任何野生動物願意靠近,但泰拉大陸的神奇之處就在於此——大批大批的鐵喙海鷗就喜歡這種非自然的味道,它們鳴叫著在輕風港灣上空的灰色雲霧中穿梭,時不時落下一兩片灰羽。
海邊的碼頭處,絡繹不絕的商船將工坊所需的原材料送抵此地,也將商品運送離開,碧藍色的海洋上坐落著一座高聳的灰色瞭望塔,它的頂端即便是白天也閃耀著醒目的金色光芒,雷霆的核心在塔樓頂端閃動,既可以指引來往的船隻,也是驅趕周邊魔獸的武器。
腰間挎著鋼紋劍,白發的少年沿著海邊的街道行走,褐色的木質防波堤技術源自於迦南摩爾的精靈。仔細想來,帝國和迦南摩爾的聯係早就在幾十年前便有端倪,隻是那時人們大多都以為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技術交流,卻未曾想是兩國結盟的前兆。
他有著一頭長長的白色長發,垂落至腰間,象牙白的煉金師長袍稍微有些寬大,額頭處纏繞著一根藍灰色的綁帶,俊秀白皙的麵孔上,薄薄的嘴唇總是帶著一絲笑意。
身材纖細的少年眸光清亮,水色的眼瞳掃視著海邊的街道和如同魚群般密集的商船,似乎是在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什麼。
但這居高臨下並不帶著任何孤傲與輕視,隻是一種純粹的理智審視。
泰拉773年,10月22日,離開帝都的兩星期後,伊恩回到了南嶺瑙曼城周邊。
離開帝都後,伊恩並沒有采用最快的‘煉金列車’和‘獅鷲’的交通工具組合,那樣的話,三四天就能回南嶺。
他之所以一路上用不算快但也不算慢的速度,一路停停走走回老家,除卻避免自己這運氣讓交通工具又出狀況外,就是為了觀察備戰狀態和飛焰地的騷擾對南嶺有甚麼影響。
結果相當不妙。
伊恩沿途走來,無論是金色曠野中的騎士莊園,還是丘陵地帶的騎士領村鎮,與自己離開時相比都顯得有些蕭條,尤其是在農業被影響後,最近這段時間應該舉行的秋收祭都取消了。
畢竟糧食都沒多少,也慶祭不了什麼。
瑙曼城周邊情況還好,畢竟除卻往年的存糧外,瑙曼,三河與哈裡森港三座南嶺核心城市都是沿海大城,以泰拉的沿海物產繁茂程度來看,單單就是漁獲也不至於真的餓死人。
“這還是有我提示,提前進行預防的情況——倘若沒有提前做好準備,南嶺這邊陷入饑荒基本上是可以預計的,估計也就幾座大城市能依靠帝都那邊的援助勉強維持。”
伊恩沿著街道觀察整個城市,與自己離開時相比,輕風港灣的街道變得冷清了許多。
南嶺已經步入秋季。沒有豐收歡欣的秋季隻剩下蕭瑟的冷寂,原本熙熙攘攘,滿是人群和旅客的街道上顯得極其冷清,那些源自於迦南摩爾的異國商品,精美的刀劍鎧甲與各類煉金產品都無人問津。
行人大多步履匆匆,甚至街頭上都沒有什麼孩童玩鬨,商家吆喝。
婦女與漲價的糧販正在激烈的討價還價,大概是伊恩見到最具有生活氣息的一幕。
與之相對的,卻是工坊工業區的忙碌景象。視野越過一棟棟房屋臟兮兮的頂層,遠處岩磚鑄就的煙囪正在噴吐著各色煉金粉塵,這些粉塵大多有著輕微毒性,也就泰拉人皮實,假如是地球未經曆過基因改造的人類,在這裡生活個三四年估計就要一身病痛。
被粉塵霧氣籠罩的工坊區熱鬨非凡,這裡正在忙碌生產,來往的技術工人和搬運工數量繁多。
雖然普及教育已經取消了許多年,但各地官方的煉金工房都會提供一些技術工人的培訓課程,就像是阿克塞爾普及的各種飼養手冊與種植小技巧那樣,另外一種意義上的教育普及正在緩緩鋪開。
單單從這點上來看,伊恩認為,守土者阿克塞爾並不能簡單地歸於‘壞人’這個行列,他對自己國家的治理有一套全麵而循序漸進的計劃。
而且,他對整個國家的掌控力很強。即便是最近這幾年他不怎麼出麵,但整個帝國的至高權利還是掌握在他手中。
瑟塔爾帝國並不是一個原始的中世紀帝國,它是一個有著完善工業體係的強大工業國,帝國的貴族製度看似原始,但也不是單純的分封製,由皇帝貴族騎士平民構成的體係再加上升華者體係,讓這個結構牢不可摧,且忠心耿耿。
阿克塞爾提出政策,下麵的人就會去執行,沒有人敢於違逆第五能級的意誌,也不會有人蠢到麵對皇帝的直接命令時,覺得自己可以玩弄文字遊戲,陽奉陰違,而這位守土者卻礙於什麼‘規矩’和‘秩序’就不敢殺他。
這位帝國皇帝可是太陽神鳥傳承,他從帝國的一端到另一端,也就需要一秒。
“普及教育可能會出現問題,但倘若教導一門手藝的話,所有人就都很歡迎。”
伊恩看見工坊區欣欣向榮的景象後,不禁微微點頭:“改革也要因地製宜,高等教育是急不來的。”
街道上的簡易運輸車上麵堆滿了大桶亦或是大箱的原材料,以及被包裹的非常嚴實的商品。普通人或許看不出什麼端倪,但伊恩卻能透過那些這些遮掩的外皮,看見內在的事物。
那是武器彈藥。大批大批各不相同的武器彈藥。
鎧甲,刀劍,普通火藥槍械的零部件,大小口徑的子彈,一些煉金火藥和煉金火炮的炮彈。
伊恩甚至看見一批煉金爐心的核心點火器——披掛著沉重外裝甲的裝甲車以及一小隊護衛騎士將這一批起碼價值兩萬塔勒以上的戰略級物資送入一艘外殼鉛灰色的鐵甲艦上。
這是南嶺如今大方向的政策,各方麵的生產力為軍工讓步,從這裡是看不出東西的。
至少看不出普通人如今生活的情況。
大致計算了港口的吞吐量後,伊恩走向一家他當初買過特產的一家點心店。
他進門就問:“老板,還有輕風烘糕嗎?”
輕風烘糕是本地特產,它的外表看上去就像是兩盤碟子合攏,近似前世地球的銅鑼燒,使用了蜂蜜和雞蛋作為原材料的糕點表皮金黃酥脆,味道清甜,各家店會根據手藝的不同,放入各類堅果,芝麻亦或是葡萄乾。
而有些店家不做甜味,而是會放入鮮肉亦或是鮮蝦餡,烘烤出濃鬱的鮮味,浸透整個糕餅。
伊恩沿途吃過去的時候,還挺喜歡這特產的,一口咬下去口感酥脆,甜味的帶著清甜香味,入口即化,鮮肉的口感勁道,咀嚼起來肉汁油脂彌漫開來,滿滿的都是滿足感。
無論是甜味還是鹹味,伊恩都愛,不像是本地瑙曼人會為了口味大打出手,互斥為異端。
但很可惜,這次他來的不是時候。
店員看見伊恩的煉金師長袍和那一臉就像是在煉金實驗室泡著的白皙麵孔,便恭敬地鞠躬行禮:“先生,價格相較於以往可能會昂貴一點。”
伊恩眼角掃過櫃台前的價格表,原本兩芬尼銅一個的甜味輕風烘糕如今已經漲價到四個,價格直接翻倍。
反倒是肉餡蝦餡的,原本就是三芬尼,現在單買五芬尼,九芬尼兩個。
“來兩個肉餡的。”
伊恩沒有多話,這家糕點店也賣糖果,但貨架上的甁罐全都是空的,甚至就連南嶺特產酸漿糖丸,一種酸甜清爽,類似酸甜薄荷糖的零食都沒有了。
他抬起手指向糖罐:“怎麼,都賣光了嗎?”語氣帶著一種隱隱指責的味道。
“不是,是沒有原材料了……”店員正在為伊恩從烘爐中取出熱乎的烘糕,他聞言立刻低頭:“先生是從外地來的吧?南嶺的甘蔗和甜菜園地都被飛焰地的特工襲擊了……說實話,就連麵粉都漲價不少,店麵很難開下去……”
他的語氣帶著咬牙切齒,一股源於內心的憤怒憎恨根本遮掩不住。
“原來如此。”伊恩見店員談吐清晰,像是受過教育的人,便又詢問了幾句,這才知道對方居然就是店主。
老店主上個月過世,他這個原本在瑙曼城學習的兒子隻能回來繼承家裡的店鋪。
“父親過去身體很健康,怎麼可能會突然得病去世?”
年輕店主的語氣說到這裡時帶著濃鬱的悲傷和恨意,他認為自己父親突然得病身亡絕對和飛焰地的瘟疫戰術有關。
伊恩看對方的神態,覺得假如讓他遇到一個飛焰地人,恐怕會把對方細細剁成肉餡,塞進烘糕裡。
因為伊恩的形象太好,又順口安慰了幾句,顯得相當溫和可親,所以店主話匣子也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