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無惑手指摸索杯盞,良久後道:“我少時家父讀書,曾以手撫我背,說要男兒當讀書以彰才學,上報家國,內伸誌向。”
“家鄉遭遇大災,一路而行,見到了流離失所的百姓幾十萬之多,當時的官員不作為,若是能夠作為的話,我想應該能少許多人死在那裡。”
“如果能做文官,就在朝中修正法案,施行良策,造福百姓;如果做將領,則能夠統帥勁卒,去討伐妖國,為那些枉死於妖魔手中的百姓複仇。”
“儘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負。”
聲音頓了頓,又道:“出入往來,也都可認識當世的豪傑之輩,見到人世間的諸多繁華,不會朝不保夕,功成名就,名垂青史之上。”
老者隻是嗤笑。
少年道:“我說的有什麼不對的嗎?”
老者撫須搖頭道:“全都是錯,可謂是大錯特錯。”
“說什麼為文為武,你若為官,不過隻是皇帝手中一柄刀,是被圈養的鷹犬,皇帝讓你往哪處去,你便去哪裡,所作所為,所謂賑濟百姓,抵禦妖族,都是要皇帝首肯,方可以調動人力,而皇帝若是沒這意願,縱然有天大的本領,也沒有用。”
“等到了你沒有利用價值,便把你拋棄。”
“你說不會朝不保夕。”
“伴君如伴虎,你怎麼知道,朝中鬼祟和方外妖魔,兩者之間,誰更可怖呢?嗬,不妨放下,功名利祿,不過是凡心而已。”
老者歎道:“汝有天資,能窺破善惡,知道榮辱,不屑於財寶富貴,視美人如煙塵,酒色財氣不可誤君,為何窺不破【名】之一字呢?”
齊無惑沉吟良久,坦然道:
“老丈肺腑之言。”
“但是我還年少。”
“這世間諸多繁華,才子佳人,兩情相悅,豪傑猛士,我都還沒有見識過,可能我見過這些之後,我會得出和老丈一樣的結論吧,不過那時我也老了。”
齊無惑感慨自語:
“名之一字,此生破之。”
老者笑言道:“此生破之?何須如此?!”
說了這句話,卻不複再言,隻是邀齊無惑飲茶閒談,如是者三,頃刻間一壺茶已經喝儘了,齊無惑忽而覺得困倦,眼皮子打架,而那邊的黃粱飯卻還遠遠沒能做好。
老者笑道:“無惑困乎?”
“若是困了的話,且去休息吧。”
齊無惑本來打算拒絕,但是實在是困倦之意太濃鬱了,於是隻得應允,起身的時候腳步踉蹌,回去了才發現自己的枕頭不見了,找了半晌找不到。
本來打算直接入睡,老者又取出一個枕頭,似是玉石質地,白玉無瑕,笑著招呼他道:
“來來來,我這裡有一個枕頭,是一個遊方道士給我的,聽說能在夢中見諸多奇景,且拿去睡罷,不用擔心,飯做好了,我再來叫你。”
齊無惑困倦之意更甚,點了點頭,抱著那個枕頭回去睡了,老者坐在院中,撫須微笑,道:
“功名利祿,酒色財氣,今日給你機緣,且看你是沉迷利祿,還是可破凡心。”
“且去大夢一場。”
老者獨自斟茶,明明剛剛已經喝完了,此刻卻又源源不絕,抬眸自語:“惜哉,有茶無花可賞。”
忽而土破,有一異草迎風便長,須臾間便已經化作了一株寒梅,刹那盛放,花香悠遠,與茶香配合,更是絕妙。
又道:“惜哉,有花而無雪。”
頃刻之間,已有飛雪飄落,卻不沾染入這院落,茶香,寒梅,飛雪,實在是妙不可言的景色,老者飲茶,縹緲孤絕,非此世人,手持杯盞輕點石桌,每點一下便是自語一聲:
“美人,豪傑,功名,利祿,財位。”
“嗬……”
搖頭笑罷:“不過儘數夢幻泡影。”
飲茶一杯,手捏杯盞,垂眸看那冬日枯草,俄而平淡低吟:
“繁華看破。”
“可入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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