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聲音微頓,撫須,神色溫和灑脫,道:“你聽好了,我傳授你的。”
“不入這五類之內。”
“不是【妙法】之屬,不為【玄章】之列,不稱【玉訣】之卷。”
“不做【道典】所藏,不錄【真經】文字。”
“隻以口授,你知我知,唯你習得。”
“唯獨這些,他日也不可外傳。”
齊無惑於修行之上的了解還不夠,並不了解老者玩笑的話語是什麼意思。
老人從他手中拿來了那一卷記錄有這些人遺願的文字,見到上麵所記載的遺憾和希望對家人說的話,字字懇切,發乎於心,老者掩卷歎息,道:“無惑可知道,為何道門傳法,需得要數次煉心考驗,唯獨心性純良堅定者,才可以傳授大道了嗎?”
老人看著這些文字,道:“修者欲求長生,前半生往往遊走天下,瀟灑恣意。”
“對於諸般延壽法門不屑一顧。”
“然而越到後麵,壽數極限漸漸到了,而突破無門。”
“時間越長,越是被這逼迫地恐懼,若是心性不夠,往往就會承受不住如此的恐懼,逐漸變化,化作了為求壽元,諸多手段都用的【蠹】,蠹者,毒蟲也……為了延長自己的壽命,什麼手段都能夠用得出來。”
“儘管各家傳法的時候都是慎之又慎,但是人心易變,卻也難以算得準確。”
齊無惑呢喃:“蠹蟲……”
老者的話語中,他仿佛看到一個個如自己此刻一般年少,且意氣風發的少年道人一步步前行,最終承受不住了來自壽元極限的壓力,逐漸扭曲,逐漸背離自己本心,化作天地夾縫之中扭曲的蠹蟲模樣,扭曲著渴望延長壽命。
老者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等到你煉化元精,取回命寶之後,你壽命多長,你自己就已經看到了。”
齊無惑神色微變,明白了這一句話的壓迫性。
“在那之後,每活一日,消耗去多少元氣壽命,都是心中了然。”
“每日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壽命減少,感覺到死亡之日的到來。”
老者並指指向齊無惑眉心,讓他的眉心泥丸宮感覺到一陣陣凝滯和刺痛,道:
“就像是看到一把注定要取你性命的劍,每日朝著你來。”
“你不可避,不可逃,注定在那一日那一時散去元氣而死,日日靠近,月月不停。”
“一步不快,卻也一步不停。”
“此即為大恐怖。”
老者手掌在少年頭頂揉了揉,笑著道:“但是你要記住。”
“雖求長生,但是見死不懼,鼓盆而歌的,才是道士。”
“你既自稱貧道,便要知何者為道者。”
“人行大道﹐身心順理﹐唯道是從﹐從道為事,是為道士。”
“今日傳你四個字,無惑需謹記之。”
老人聲音頓了頓,道:
“求,而不貪。”
“你似有朋友來了,老夫便不出麵了……”
老人揉了揉齊無惑的黑發,手掌抬起的時候,就已經消失不見,自然而然。
齊無惑的元神此刻疲憊無比,卻感知到了外麵有熟悉的氣息,可是又不知道這氣息到底是哪一位土地,也沒法叫出名字來,想要起身去開門,但是身軀比起元神還不如,連動都動不了了,隻好手掌撫琴,元神勾動琴音,以此開門。
………………
陶太公看著那低矮的木扉,額頭冷汗涔涔。
他剛剛聽到琴音,看到那些被靈寶洞玄一脈法門煉過的魂魄竟然被直接超度——
一曲琴音,渡化亡魂?!!
老土地也曾認得那些陰司鬼差,卻從不曾聽過這般手段!
想退。
不敢退!
掙紮不定的時候,忽而聽得琴音悠悠,音如鬆沉曠遠,泠然若仙,木扉自然打開。
少年人坐在梅花樹下撫琴,藍衫如舊,黑發垂落,嗓音清朗溫暖: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朋友,請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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