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涇河龍王,當誅!
嶽士儒的神色態度皆極為客氣守禮。
少年道人想了想,沒有去糾正他的稱呼錯誤,隻是幫忙療傷,而嶽士儒則感知到那一股絕對不該是道長層次的純正無比的先天一炁,隻當做眼前的少年人是哪位修為高絕,返老還童的真人,在遊戲人間,於是神色越發恭謹。
齊無惑詢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嶽士儒定了定神,將之前發生的事情都說出來。
卻說他是奉師祖之命,下山來,去尋找祖師爺的【應夢之人】,順便為師姐傳信。
雖然修為不足,既不能禦風,又不能騰雲,可有甲馬法咒,也能日行千裡。
這一日,才來到了中州,隻是在落腳於一處村落的時候,卻發現這村子裡麵已有變異,飲茶的時候,茶水之中自有瘴毒,整個村子裡麵人數不少,足有百餘戶,卻又都極死寂,人物人聲,就連雞犬都沒有半點動靜。
臨到夜裡,竟不點燈,整個村落黑黝黝如一猛獸開口,欲要吞人入腹。
嶽士儒自詡道門中人,也有三分手段。
雖然還不是老師那樣的道長館主,可也非常人所能及。
於是起了法壇,召了陰兵神將,又取出符咒,燃成灰燼溶入水中,一半淋在法劍之上,一半盛入葫蘆,佩戴腰間一側,複又咬破手指以血在衣服上畫上了符籙,一切準備妥當,方才衝入了這村子之中,好生探索。
在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嶽士儒的臉上還是出現了一絲絲恐懼後怕。
齊無惑詢問道:“發生了什麼?”
嶽士儒自回憶之中回過神來,呼出一口濁氣,道:“好教真人知曉,弟子一番查探,卻遇到諸多百姓圍攻,一開始的時候,根本不敢動手,隻能束手束腳,左奔右逃,實在是好不狼狽。”
“但是後來卻發現這些百姓的動作都極迅捷,力大無窮,堪比江湖中的武者,卻又毫無章法,攻擊弟子的時候,衣服上符籙都散出毫光,弟子心知不對,一咬牙便持劍斬去一名男子,卻發現其肌肉都已僵死,且極有韌勁。”
“一劍破開肌膚,流出來的血都是黑色的,呈現如膠般的質感。”
“是已被淬煉的模樣。”
齊無惑的神色微凝。
嶽士儒的精神緊繃之後,鬆懈下來,將這些事情儘數講述下去。
這一夜他極疲憊。
驚覺此地之人異變之後,考慮到自己形單影隻,又不是那種抬手就能引動神通的道長,心中已有了退卻之意,畢竟他也就是個道士,施展玄妙神通還得要開壇做法,需要時間,隻有提前做好準備才能發揮出一身本領,這樣猝然遭致的事情可不是他的專長,本該逃跑。
然而我道宗弟子,當以身護道,見妖邪而斬之。
又發現竟然還有活人,於是隻好繼續周旋下去,一夜的狼狽,符籙都耗儘了,在那些活著的百姓的幫助下,布置下了陷阱,將所有被殺而淬煉的村民引到了中間,以火油澆之而焚燒,強行布下了一個驅邪法壇。
“一半的人……”
嶽士儒的麵色隱隱悲愴悲憤,雙手下意識死死握住,咬牙道:“足足一半的人,五十餘口,近乎三百人,這村子一半的人已死,卻又非死非生的狀態,肉身已死,神魂卻被困,不得離開肉身,弟子手段不夠,隻能焚其肉身,助其魂魄解脫。”
“可是就在那時候,卻被這山魈偷襲。”
“才知道,這才是罪魁禍首,山魈本是山中精怪,但是這一頭似乎被怨氣恨意諸多魔氣侵染,已非原本之物而化作了妖魔,卻又還保留了山魈的謹慎,弟子不甚被其偷襲,為免村民被其侵害,便一劍刺其腰腹,沒有想到這山魈身上魔氣甚重,弟子法劍都被震碎。”
“隻好嘗試把他引開,本來是必無幸免的,但是祂似乎還有戲謔之心,對於弟子以戲弄為主,而不著急著殺,弟子這才能奔逃百餘裡,見到真人,存活此身。”
嶽士儒說完,看到那少年道人許久無言。
少年道人詢問道:“足足一半的人?”
“是……”
“那是個偏遠的村落。”
齊無惑呼出一口氣,陶太公所贈的玉書浮現出來,化作了中州山川地勢圖,詢問道:“那個村子的位置大概是哪裡?”嶽士儒第一次見到如此的法寶,微微怔住,而後很快辨認出來,辨認之後,在距離此地不遠處的點了一下,道:
“約莫是在此處。”
“真人是要去那村子看看嗎?”
“嗯。”
嶽士儒微鬆了口氣,道:“弟子也擔心還有其他的妖魔殘留著,真人若去的話,那就是最好不過了……”他見齊無惑看著自己,於是道:“弟子傷勢不妨事,此地距離中州府城已不算遠了,城池有人道氣運濃厚,尋常妖魔也不敢入,弟子入城之後,自也有落腳之處。”
他聲音微頓,看到那少年道人微微頷首,旋即就已消失不見。
不由地心中震動,許久之後,才慨然歎息道:“……當真是真人手段。”
“老師入先天一炁也已三十六年,卻也做不到如此。”
扶著旁邊的樹木站起來,跳過去撿起來自己的劍,隻恨那山魈被一招雷法打得形神俱滅,否則就算是這把劍斷了,也要在那山魈身上狠狠地戳刺幾個窟窿,才可以消解此身之恨。
嶽士儒咬牙切齒,狠狠地一揮劍,才離開。
“阿齊阿齊,那大玩意兒殺人了?”
“嗯……”
小孔雀想了想,詢問道:“三百多人有多少啊……”
少年道人頓了頓,回答:“很多。”
“很重。”
身裹流光,以地祇遁地之法門,很快就已到了村子,其實已很明顯了,一股焦黑的濃煙衝上天空,先前隻是被山遮住,靠近了極清晰,空氣中彌散著一股焦臭的味道,尤其是這惡臭之中。
竟似乎還有隱隱的肉香,便更讓人聞之作嘔。
村子裡麵到處破敗,焦黑。
多有戰鬥焚燒的痕跡。
而來往的人麵容麻木,正在把斷裂的東西收拾起來,把漏了窟窿的屋子補足,將亂糟糟的東西整理了一遍,還能用的,就留下來,不能用了的也舍不得扔掉,隻好放在一側,整個村子像是被開水澆過的螞蟻窩。
混亂,死亡,麻木,以及依舊要繼續的生活。
少年道人安靜站在這裡,他看到一側的土地神龕,那裡原本應該坐著一位老者泥塑像,此刻卻已經沒有了頭,身上有著爪子留下的痕跡,這種村子,不過百戶人家,數百人口,土地神也隻是個尋常的手段,恐怕在第一時間被那山魈偷襲,而後當場身亡。
這樣的環境讓齊無惑重新回憶起當年的事情。
有一名女子看到了身穿道袍的齊無惑,走過來詢問道:“道長……”
她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左右,背著一個背簍,背簍裡麵睡著個孩子,不知道該怎麼樣說,隻是道:“剛剛也有一個道長,說是道宗的弟子,救了我們。”她動作頓了頓,似乎想起來縱火之人也是那位道長,但是還是詢問道:
“道長他,他引著一個妖怪走了,不知道他……”
少年道人回答道:“他還活著。”
女子呢喃:“那就好,那就好……”
“啊,小道長你在這裡等一等。”
“等一等。”
她轉過身去,跑去屋子裡麵,出來的時候,手裡麵有兩個窩窩頭。
拍了拍窩窩頭上的灰,這才小心翼翼遞給少年道人,道:“謝謝他了,我們這裡沒有什麼東西,隻有這些,不嫌棄的話,還請收下來吧。”伸出手的時候看到窩窩頭已經焦黑,上麵有灰塵,於是受驚般的要收回來。
少年道人接過,而後道謝。
女子回去了。
她還要幫著收拾屋子,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齊無惑看到被焚燒的人們屍骸彙聚在了一起,可能也沒有辦法辨認出誰是誰,隻好要一起挖一個大坑埋下去。
有才三五歲的孩子忽然吵鬨著道:“姐姐,姐姐,娘親呢?爹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