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她也在這裡,也是年少,女扮男裝和一位老者同行。”
“似乎是見我在這裡出風頭不服氣,也就按劍而起,非要和我比鬥,當年我不是她的對手那家夥的劍術生澀,似乎是沒有見過血的,但是卻又偏偏既純粹又淩厲,我被打得戰刀脫手,是用出在戰場上的脫手刀,刀鋒斬開她的發簪,發絲落下,絕美無比。”
“哈哈哈,吳家大小姐當年可是被氣到了,明明參與了比武招親,勝者卻是個女子。”
“之後我們……”
楚鴻圖微怔,終於意識到,自己所說的根本不是自己的經曆。
但是那一切,那發生的一幕一幕卻又無比的熟悉,真實得像是昨天才發生,自己被劍法壓製的不甘心,還有那脫手一刀,少女青絲如瀑,雙目瞪大的一幕時,心臟幾乎驟停的感覺,和吳家大小姐的遊曆江湖,真實得讓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就像是一場大夢,卻忽然回憶起來過去的碎片。
“我,這,這不是我的經曆……”
“可是為何,為何我會記得,我會如此痛苦。”
少年道人刹那之間出現在楚鴻圖的背後,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先天一炁壓製,楚鴻圖許久才緩過神來,雙目微微泛紅,道:“道友,我,我想要出城去,去看看我最想要去的地方……”
“嗯。”
等到了店家上菜的時候,這裡已經無人,隻剩下了些許的銀子。
齊無惑此刻和楚鴻圖並行,後者似乎對於禦風之術極有心得和造詣,在禦風之術上,幾乎不遜於真人,少年道人自他這裡得到了些建議,於是禦風之時更為從容,終於不再是在中州煉陽觀時那樣的粗糙,有了三兩分風的無拘無束。
一路前行,站在了山上,見到了遠遠山下的一處城鎮,頗為繁華。
“就是這裡了……”
“不知道為何,我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記憶裡麵,就這裡極為清晰。”
楚鴻圖呢喃,少年道人背著琴,也隨著那邁步往前的楚鴻圖,就連藥靈和小孔雀,此刻都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變得安靜許多,少年道人雙鬢斑白,看著楚鴻圖似乎夢囈般地行走在這城鎮之中,道:“奇怪……,我的記憶之中,這裡隻是一個村子而已。”
“一兩百年的時間會變成這麼大的城池嗎?”
“道友記憶裡麵,這裡發生了什麼嗎?”
楚鴻圖安靜許久,道:“我記得,我是和她遊曆在這裡的,還有吳家的姑娘,當年我們是追殺一尊煉血為神通的魔頭,後來又遇到了災劫,那裡的火山噴發了,我當時,我當時……”
他捂著額頭,隱隱抽痛。
腦海之中浮現出的畫麵,是自己擁抱了那少女,而後將她擊昏,交給了吳家那位大小姐,然後讓她立刻回到村子裡,最好能夠帶著村子裡的人迅速轉移,那位柔美的吳家少女雙目含淚詢問自己要做什麼?
“我?”
“大丈夫行事,唯獨行俠仗義而已。”
記憶之中的自己放聲大笑,放走了自己的戰馬,而後飛騰而起來,仗刀奔赴火山熔岩,長刀橫欄,刀鋒森然若雪,直接劈斬而去,熾烈的火焰,生死交鋒,楚鴻圖抬手捂著額頭,額頭微微抽動,在記憶之中自己拚死了那魔頭,可是火山難以阻攔。
於是選擇自毀道基,為蒼生斬出一刀。
那是當年那已證真人之境的自己,最強最燦爛的一刀。
刀鋒直接攔住了那恐怖熔岩。
記憶畫麵奔走如洪流,楚鴻圖呢喃道:
“我,我……我記不得,我好像,攔住了這裡的火山之災?”
旁邊有老人見到外人來此,本是好奇,聞言卻是大笑起來,道:“噫?老哥你是不是看書多了,得了癔症,還是做大夢呢?咱們這兒雖然說是有過這麼一段傳說,但是那可已經是八九百年前的事情了啊。”
“咱們可是為當年的英雄立了碑的。”
“碑?”
“是啊,就在那兒呢。”
順著老者所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座石碑,楚鴻圖腳步踉蹌走過去,伸出手撫摸碑文,歲月的蒼茫,使得這些文字已經變得模糊,但是仍舊大致可以辨認——【時有災劫,天地大變,吐火若流光,有豪雄按刀,以一人之力,橫欄山前,搜山所見,已是瀕死,是故每逢災厄,當有雄傑出】
【其為賀州府城人士,自言年少桀驁,縱馬於大道之上,曾入軍中,官拜騎都尉】
【後遇道侶,遊行天下,行俠仗義】
楚鴻圖雙目不覺泛紅,淚流滿麵。
記憶之中的自己以手指彈刀,鮮衣怒馬,放聲長笑: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鴻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手指拂過,看到石碑最後的文字,其名,楚鴻圖。
妻·妙。
一模一樣的名字,楚鴻圖如遭雷霆,許久不曾言語,不覺已淚流滿麵。
少年道人道:“你,記起來了嗎?”楚鴻圖搖頭呢喃:“那是我,那是我經曆的事情……但是我隻記得那一些,那真的是我嗎?若是我,為何我始終記不起來,若不是我,為何此心,痛如刀絞。”
他雙目泛紅,少年道人沉默許久,道:“我或許有辦法,但是,那要付出代價。”
少年道人五指微微張開,一朵墨色之草浮現在掌心,散發出淡淡的靈韻,旋即又取出了一個杯盞,裡麵有透明之水,雙鬢已白的少年道:“這是斷腸草,服下之後,可令前塵往事儘數回憶起來,但是代價是,你的壽數將會隻剩下三天。”
“而這……是忘情水。”
“服下它,這些量不至於讓你忘卻一切,卻足以讓你忘記這些讓你懷疑自己的記憶,忘記這些東西,重新恢複平靜,亦或者,二者都不要,仍舊保持現狀。”少年道人右手收回,讓這兩件寶物懸浮虛空,三生石需要對魂魄發揮作用,那是死者前往奈何橋邊觀看的東西。
楚鴻圖呢喃:“我,我選擇……”
少年道人忽而感覺到了虛空之中的凝滯,有過經曆的他已知道了這是玉妙師姐特有的手段,心境通明,右手叩劍,毫不猶豫,猛地橫攔,他的實力遠遠遜色於玉妙,但是他預判到了此刻心境失衡的師姐會做什麼。
燦爛明淨的劍光逼近。
招式玄妙無邊。
少年道人提前預判,掌中之劍以相同,但是精妙似乎更甚一籌的劍招阻攔。
恢弘之劍光,哪怕隻是打算擒拿這少年道人,哪怕顧及到了周圍的普通人收斂了大部分力量,卻也不會是齊無惑能夠阻攔的威能,但是劍光接觸到了這劍鞘之上的淡淡流光,卻忽而散去大半力道——
天河弱水,仙神不可踱步,飛羽不能橫加。
嘩啦聲中,少年道人腳踏八卦行勢,身子偏轉卸力,袖袍如水雲鼓蕩,劍鞘在下一刻崩塌,但是卻未曾湮滅,而是化作了奔走的黃泉,黃泉冰冷,行走於十八層幽冥,容納蒼生之執念,於是那一道劍光所攜帶的仙人劍意被黃泉吞滅。
黃泉奔走,水流懸在虛空,冰冷。
少年道人的道袍翻卷翩飛。
黃泉便盤旋在少年身邊,簇擁著他袖袍的水雲紋清晰若真實,順勢而轉,血劍已出,純粹劍招之上的精妙,得到大道君指點的少年道人硬生生將地仙一劍破去,血劍按著一柄尋常之劍,令其抵著地麵,而黃泉之水盤旋於身周,隻在瞬息重新落在劍身上,化作了劍鞘。
一劍一攔,隻在轉瞬,兔起鶻落。
玉妙已現身。
少年道人看著眼前的眼眶微紅的少女,還是按住了劍。
本來是來還因果,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會站在師姐的麵前。
“師……”
少年道人聲音微頓,道:“道友,這一次,請看著他的選擇吧。”
玉妙持劍道:“你既遵循修道者無為之念,為何阻攔我?”
少年道人道:“無為以順蒼生之念。”
“卻也無不為。”
“無不為,以護蒼生之念。”
“無為無不為,本是一念之間的輪轉。不可憑借力量將自己的意誌淩駕於蒼生,萬事遵循生靈之念,隨其本來心念而動,是無為;可若遇不平之事,不為自我的欲望而拔劍,則可無不為。”
“是如何選擇,是該要他自己決定的,道友。”
同一師門的兩名道者對視,而少年道人仗著掌中之劍攔下了玉妙一劍。
在他的背後,楚鴻圖看了一眼玉妙,亦如當年一樣決然。
吞服了斷腸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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