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閒談片刻,自也有那山間的靈獸們送來了瓜果零嘴,並淺淡的猴兒酒,少年道人心中時間模糊帶來的擔憂和緊迫被不自覺的消解許多,那黑熊還不死心,打算要討好那少年道人,以好讓他能早早給自己解開這變化之術的封印。
於是帶著憨笑湊過去,道:“咳咳咳,道長累到了吧,我來幫你拿著這根棍子。”
說著伸出雙爪,去拿那一根看似平平無奇的青銅棍子。
少年道人下意識微微鬆手,那棍子稍偏移了下。
黑熊精臉上的神色驟然凝固。
?!!!!!
刹那之間,他隻感覺到一股無可比擬的恐怖分量落在自己的身上,無比沉重,霸道,在同時還將自身之妖炁儘數壓製,雙腿一軟,幾乎要被這一根青銅棍子給直接地壓倒在地,壓扁,壓死了似的,少年道人想到了那位清玉道人要自己絕不可以放開這棍子。
五指又握緊,將這根青銅棍子拿起背負在身後,道:“不用了。”
黑熊精大口喘氣。
雙眼都有些失神。
刹那之間幾乎要以為自個兒名字在閻王爺的生死簿上閃出來了。
到了現在,渾身都在有些發軟。
難,難不成自己在被變小了之後,就連自己的實力都變弱了嗎?
不,不應該啊,明明之前還很正常的……
目前修為再度突破,有了一米二高度的黑熊精坐在那裡,像是個餡兒放多了的黑芝麻團子,開始思考熊生,而諸地祇和少年道人閒聊許久,其中一員好奇指著少年背後之琴,笑言道:“先前陶太公說,道長之琴音,可以安心寧神,能渡亡者超聲,能令心魔寂滅。”
“在下實在是好奇,今日難得見到道長負琴而出,不知有沒有這樣的機緣,聽一聽道長的雅樂。”
齊無惑自沒有什麼不可的,於是解下了這滅佛斬帝之琴,放在青石之上,手指撫琴的時候,已經很少再受到這一張琴本身的影響——因為他很清楚,那位清玉道人也同樣,沒有靠著自身的位格和技藝去壓製這琴的殺性,而是靠著自己的琴藝。
那樣的存在,說是不曾壓製,就是不曾壓製。
若是說謊的話,反倒是一種對他們自己的折辱。
少年道人而今已可以運轉法力於琴弦之上,以我之心念撫琴,而不會受到此琴的殺戮反噬,畢竟是一件器物,以道者之心怎可以被器物所馭?琴音悠揚,仿佛足以蕩儘胸中塵埃,於是山神地祇們安靜傾聽,路過野獸也停止奔跑,隻是站在那裡。
琴音空曠,回蕩於這山川之間,忽有長笛聲音清越而優雅,如同飛鳥之穿林,飛入了這琴音之中,少年道人訝異,卻因為太元聖母的教導,感知到了這樂曲之中蘊含的神韻,於是手指微動,琴音一變,和那笛聲呼應,如同飛鳥相互鳴叫。
琴音之雅,不壓製長笛的清越。
而長笛的清越幽深,卻又更加承托出了琴音的雅致。
一曲奏罷,諸多山神地祇都沉浸於這樂曲之中,不能夠自拔,少年道人起身,將琴收在背上,一隻手握著青銅棍,一隻手朝著外麵微伸,神色溫和,嗓音清朗,卻不顯得過於的激昂,溫和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不知道是哪位道友,有此雅興,來我鶴連山中。”
“不如出來一敘?”
陶太公等地祇微微一驚,卻見林間一人走出,為一名女子,卻比起尋常男兒還稍高,體態勻稱,著藍衣白裳,木簪束發,眉宇飛揚,五官清冷,袖袍垂落,五指纖長,握著一柄碧玉滴露般色澤竹笛,眸子清淡,微笑溫和,道:
“本是來訪一人,卻聽聞小友琴音,不免見獵心喜,於是奏樂相合。”
“冒昧之處,尚請擔待。”
她有些驚訝,本來是問過了那老黃牛,那少年的所在,名字和氣息。
所以才來了這人間尋找。
隻是自鶴連山而下的時候,卻聽到了琴音之悠揚,堂皇正大,如同蘊有道韻,故而相合一曲,以啟迪蒼生,隻是卻萬萬沒有想到在這裡竟然能夠有人懂得這些樂理,還能夠以樂理相邀。
故而來此一見。
又見到那少年道人一身根基渾厚紮實,眉宇平和,周圍環繞地祇,又有諸氣機輕靈之獸環繞於身邊,便知道乃是玄門正宗,眼底便有三分讚賞。
萬萬不曾想到,這塵世之間,竟也有如此的良才美玉。
少年道人起身回禮,自身的根基和諸多氣息都因為滅佛斬帝之霸道和那根青銅棍而有收斂壓製,客客氣氣道:“前輩能孕道韻於樂曲之中,比起晚輩強大許多,這是晚輩的機緣才是。”
變化之後的織女又見那少年人形貌恭謹,進退有度而不卑不亢。
與其閒談了兩句,又覺得無論其言行舉止,神態氣質,都合乎禮儀規範,難以讓人生出惡感,於是也放下架子,放下去尋找那女兒朋友考校之心,陶太公連忙起身讓出位置,他雖然看不出這位仙人的真身,卻是眼力十足,笑著道:“我們正在閒談修行的地方。”
“這位仙人若是不嫌棄的話,不如也落座相談?”
織女略微沉吟,而後從容落座。
她雖然是上一個時代的入劫之人,也有大氣運之輩,麵對這些地祇和尋常的靈獸,也是不敝帚自珍,堂堂正正地講述著些許大道之音,已經是考慮到先天一炁能接受的極限,可旋即卻發現那少年人竟也可以和自己的節奏跟得上。
想了想,有了些考校之心。
就又增加了些許談論的深度,陶太公都已茫然,少年人竟然還可跟上。
且不是那種被長輩灌輸了的死板教條知識,而是也有自己的思考和領悟,且極有悟性,竟可舉一隅而以三隅反,頗有見地,於是織女忍不住眼底泛起讚賞之色,撫掌而笑,慨然歎息道:“真是好天資好領悟啊。”
少年道人道:“貧道的根基還差得遠。”
織女不禁訝異,本來是覺得這少年人在自傲而自謙。
可是仔細去看,卻發現他雙目誠懇,所言所說都是發自內心。
竟然是真的覺得自己的基礎和根基似乎還遠遠不夠,織女忍不住心中微有些許讚歎,道:“何必如此謙虛?你在我所知道的修者裡麵,如此悟性,已能列在最前的一成了,足可以自傲!”
這次來,主要是為了約定講法的時間,事情已經完成,又和諸多地祇閒談片刻,少年人起身告辭,而後又看向那清俊冷淡的女子,客氣詢問道:
“前輩是要去何處?”
織女道:“正是鶴連山下的鎮子。”
“吾要尋一人。”
少年道人沒有想到對方也要去鎮子裡麵,背著古琴,客氣道:
“我正在這鎮子裡麵居住,前輩不知道要找誰?”
“我可以代為引路。”
是可能欺騙雲琴的人。
是還不知道其品性的人。
一個讓雲琴送出北帝鏡的人。
織女星君心中微沉,可對於眼前這少年道人,卻是頗多讚賞,既懂得禮節,又有一身好的修為根基,進退有度,為人溫和,謙虛且溫雅,於是語氣自然溫和道:“無妨,我知道他的名字,也知道他的住處。”
“到了鎮子裡麵,我自是知道去何處尋他,倒是還沒有問過,你喚作什麼?”
“我嗎?”
少年道人背著琴,單手將青銅長棍插入地麵,而後施以道禮,如是道:
“貧道,齊無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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