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暉就在裡麵。
李暉緩緩抬起頭,黑發之下,胡須已亂了,眸子裡麵隱隱血絲,嗓音沙啞:
上麵一股仙氣暈染,而後遞給小藥靈,小藥靈開心拍手,開心起來的時候,說話又像是當初沒有化形時候一樣了,咿咿呀呀的,而後雙手伸出,頗為鄭重認真地接過來了這一根梅花樹枝,然後學著那少年道人的拂塵一樣,把這朝著外麵蔓延伸出的梅花樹枝搭在臂彎。
“我們去摘星樓吧。”
內部一片狼藉,四處都有明顯的,被劍鋒劈斬過的痕跡,被軟禁於此的李暉坐在了摘星樓大殿內的桌案之後,他身子似乎卸去了一切的力量,呈現出一種耷拉著的模樣,本來一絲不苟束好的黑發散亂開來,披散在身後,身前,看上去隱隱都有了幾分癲狂。
李翟忽而開口,道:“道長,請您在這裡,稍微等我一等吧。”他沒有回頭,一雙眼睛看著前麵,就仿佛在看著一場陌生的戰場,道:“這最後一麵,我想要自己去麵對。”
李翟轉身,看著自己的兄長,道:“下不了手嗎?”
“阿兄。”
他跪坐在那裡,似乎整個天下都環繞在他的身邊,自己握著劍,卻驚懼地幾乎要跪倒下去,李翟眼睛睜開,而後猛然站起身來,這一個動作令李暉心中生出恐懼,如同驚雷炸響,李暉手中的劍墜下,因為驚懼而後退半步。
齊無惑沒有進入裡麵,他隻是給這兩兄弟,也是一君臣留出了獨處的時間,站在這摘星樓最高處,【人之炁】開始穩定下來了,進入了新的層次,按照齊無惑的感覺,再有一次這個層次的蛻變,【人之炁】都可以大成。
他轉過身,右手握住高舉,如同年少時候和兄長的默契,道:
“我會跨越你們,跨越這一切!”
這一次已經是因為佛道之劫,威武王李翟逼宮清君側,大刀闊斧,整合人世,這才有此緣法,下一次必須是對人道氣運有更大裨益,超過這【掃除人間內亂】【奠定盛世之基】的大功業,才有可能讓齊無惑體內的【人之炁】超越此刻的狀態,進一步的躍升。
道人卻笑了笑,搖了搖頭,道:“不必。”
“這幾位客人和我一定會見麵,但是卻不該是現在。”
安靜和寂靜在蔓延。
“若我是你的話,早已出劍了。”
“這樣的吃了家國的血肉而充實自己財物的所謂皇親國戚,就應該徹徹底底化作刀下之鬼,以他們的血,回饋百姓,以他們的血,來為國而祭!”
“又如何!”
李暉道:“……你殺死那麼多國家的忠臣,斬了文宗,你,你是在斷神武朝的根啊。”
“對外掃平諸國,征戰四海,戰至一統。”
李暉身軀緊繃。
“但是你說我們兩個,誰才不負此生呢?”
“不得世家支持,你如何坐穩皇位?!”
眼底泛起血絲,道:“……翟,伱是來殺我的嗎?”
李翟一步一步走上前來,雙目燃燒著火焰,輕蔑道:“皇位?我不需要皇位。”
他把手伸入袖袍裡麵,然後往外一掏,一拉,就拉出來一個小道童,生得粉雕玉琢,懷裡麵抱著一個果子,正睡著迷迷糊糊,卻是偷偷在道人的內景世界裡麵睡覺,一下出來,給這冬日冷風一激,當即激靈靈打了好幾個冷顫,這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你是兄長,也算是君王,要殺我的話,隨時可以動手。”
李暉終究也還是知道了外界的事情,被軟禁在這裡一月的壓抑和這一件件事情帶來的衝擊讓他心中憤怒,不知道是為了求死,還是為了發泄自己憤怒的情緒,猛然拔出了手中的劍,那劍鋒就指著眼前的李翟:“神武九州勇烈威武王!”
不是因為惻隱之心。
李翟雙手按著膝蓋,然後竟然直接轉過身來!
他解下了戰甲,而後雙手平平攤開,在這空寂無人的大殿裡麵,將自己的後背暴露給了李暉,雙臂朝著兩側展開,他跪坐著,李暉站著,他暴露了要害,李暉手中握著劍,但是這一瞬間,氣勢的劇烈衝擊,卻仿佛李暉才是跪拜在地上的那個。
李翟緩步朝著前麵走去,一步一步靠近,李暉注視著他,隱隱然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覺,感覺到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存在,唯獨自己那個素來被認為【勇武魯莽,終非治國家之才】的弟弟,一種莫大的壓力和大勢讓他下意識按住了腰間的劍柄,賁起青筋,身子如同受驚的野獸一般弓起,呼吸粗重。
往日的皇宮肅然威嚴,今日則是多了三分肅殺冰冷之感,來去少了很多的官員貴胄,少了姿容甚美的宮女,多的是神色冰冷殺伐的戰將,而摘星樓附近,則更是被控製住,層層布防,常人不可進入。
而後伸出手,折了一根寒梅。
李暉呢喃,忽而慘笑,道:“你的拜見兄長,就是罷黜我為王,然後把我軟禁在這摘星樓之中?你的拜見,就是殺死了在朝中和民間都威望隆重的文宗魁首!你的拜見,就是在短短一月之間,殺了兩千六百多名的皇親國戚和荀貴嗎?!!”
“你,你!!”
果然啊,我的體內,也流淌著這樣的血。
方可以成就。
隻是可惜,這等機緣自不可能那麼輕易出現。
李翟站在摘星樓的門前,忽而自嘲,道:“這摘星樓是我的父親修建的,他的野心,他的一切,還有和東華帝君,四隱曜星君的聯係,或許在他寫下這三個字的時候,就已經暴露出來了吧,隻是那時候的我們,還隻是覺得他太過於奢侈而已。”
“李翟……”
“拜見兄長……”
“翟隻是來拜見兄長……如此罷了。”
李暉的心中翻騰起來了無數的驚濤駭浪,他看著眼前的弟弟,卻似乎不敢和他對視了,下意識退後,一步,兩步,最後一下坐在地上,怔怔失神,而被尊為六界十大名將的人族勇烈王安靜笑了笑,道:“那麼,再會了。”
齊無惑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去吧,去吧。”
他下不了劍。
“往前數八千年,往後數八千年,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啊。”
少年道人失笑,伸出手指在小道童的額頭輕輕敲了下,道:“醒來,醒來。”
李翟卻忽而一掃手臂,朝著前麵半跪於地,手掌握拳抵著地麵,垂首道:“弟,見過兄長……”
divcass=”ntentadv”李暉茫然了一瞬,那緊繃的身軀都鬆緩下來,他神色複雜,看著自己這位不管是凶名,還是美名,注定了要名動天下,青史留名的弟弟,道:“你,是來殺我的,還是要取笑我的?”
“正是因為他們的無用,才讓父親和你這樣的人成為了君主!”
“讓所有的戰爭,在我這一代,徹底終結!”
《山河圖》上,流光瀲灩,變化莫測,人之炁蔓延,留下了新的軌跡。
“我來給你一個信物。”
“掃除冗官,打破世家,以撫百姓,養精銳之士,我要踏出這九州神武,我要令人間界諸國一統,我要讓人間隻有一個名字,我要後輩的人間永無戰亂之苦,現在文宗已死,也再沒有威望超過我的人,我滅佛得法,掃除千年的世家底蘊為軍中的資糧。”
神武九州的人間氣運就在這裡即將完成合一。
李翟眉宇揚起,忽而大笑:“哈哈哈,忠臣,忠良,你口中的忠臣,就是在家國有難的時候,先保全自己世家的榮華富貴;你口中的忠良,就是麵對著家國的危險,主動推動了佛門的侵入?這不是什麼忠臣,不過隻是一群碌碌無用的蛀蟲罷了!”
眼睛大而黑,生得粉雕玉琢,皮膚白皙,還帶著點嬰兒肥,一個木簪束發,兩鬢黑發垂落,一身疊穿的道袍,白色的長衫,外麵罩了如少年道人一般的深藍色道袍,活靈活氣,此刻臂彎又搭了一根寒梅樹枝,上麵有七八點深紅色梅花,當真是有仙人氣度。
一股濃鬱的地炁落入了這小家夥的身上,小道童笑起來,拱了拱手,然後一下跳到地裡麵,轉眼之間就消失不見了,旁邊的親衛侍從也是看得瞠目結舌,李翟歎息撫掌,笑道:“果然是仙家手段,不過,隻是讓這個小家夥去的話,可以嗎?”
少年道人緩緩閉上眼睛。
於是人道如火。
徹底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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