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道人逐紫氣以出關
風吹過人間,楊柳朝著兩側晃動漣漪如同波浪,六七月份,人間正是最熱鬨的時候,中州府城的城池仍舊高聳,主城樓尤其如此,猶如一隻沉靜的猛獸般佇立於此,正對人間,一位位披堅執銳的戰將在此列陣。
最高處飛簷翹起,兩側自有塑像,是嘲風和椒圖。
這兩個在兩年前和齊無惑有一番交情的塑像,此刻仍舊還在人間閒談,說些日升月落,春日花開,冬日白雪,秋日萬裡皆金黃的事情,偶爾拌嘴,偶爾賭氣,這樣已經過去了好多年,卻也絲毫不覺得膩味。
今日日暮,天際流金,嘲風似是有些無趣了,打了個哈欠,對著人間道:“啊,今日沒有見到那個小道士啊。”
椒圖幾乎是本能地反駁道:“小道士?”“
“這個世上小道士多了去了!”
“這座山上有個小道士,那座山上也有個小道士,這座山上的小道士過去了幾十年以後變成了老道士,老道士下山之後,還會再拉著一個小道士上山,然後再過幾十年,小道士又變成了老道士。”
“這個新的老道士還是會帶著一個小道士上山,你說的小道士沒來,是哪個小道士?”
這一番繞口令似的話語,似乎要把嘲風給繞暈了,隻覺得眼前金星亂冒,就繞著自己的腦殼兒轉啊轉啊的,這邊兒的一顆叫做小道士,那邊的一顆叫做老道士,嘲風自己都遲疑了,下意識結結巴巴道:
“啊?當然是,那個,老道士家裡的小道士,不對,小道士會變成老道士?”
椒圖憋著笑道:
椒圖理不直但是氣特彆壯,道:“什麼找茬?你不要汙蔑我啊,之前那個小道士難道你已經忘了嗎?就是兩年前來的那個!”
老道人萬萬沒想到,自家弟子好不容易給自己做了一碗麵,第二句話就是這小子要跑。
“常世人間笑哈哈,周遊四海你為啥。”
“我要找的,既是老道士,也是小道士?!”
而風拂過人間,拂過這中州府城,重建的府城已經看不出兩年前那一場災難留下的痕跡,人們還是熱鬨地生活著,那一條貫穿了整個府城的河流不緊不慢,流過人間的一座座坊市,也流過了那一座山。
在期待著半月一次山下集會,呼三五好友同伴,一同下得山去。
divcass=”ntentadv”花點銅錢,買些話本,買些乾果子,再尋一個涼茶鋪子,吃三文錢大碗涼茶就著芝麻餅下肚,看一日的話本後,趁著夕光上山,故意繞遠路,路過那個有著兩股又粗又黑麻花辮和鵝蛋臉的放牛家姑娘。
最後老道士喝完了酒,也說完了話,迷迷糊糊地醉倒了,朝著一側傾倒下去,小道士明心背著老道士往下麵走,就像是十多年前,老道人背著他上山時候一樣,老人的雙臂在他麵前搭在一起,醉醺醺的呼吸粗重,伴著月色和蟲鳴,伴著打更的聲音。
老道人橫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動作這麼熟,平時準沒少翻牆吧!”
老道人慨歎,終究是在弟子下山前看到了最後一麵,老人把離彆的懷念壓在心底,臉上露出微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自腰間取下了一個錦囊遞過去,輕聲道:
“去吧,去吧。”
風和日麗,晨曦溫暖。
“你能夠和你齊師叔相提並論嗎?這世界上多了去的都是隻張年紀,旁的什麼東西都不長的人啊,有的十五六歲就知道發奮努力,有的十五六歲還在想著去從爹娘手裡撈錢去賭去耍。”
嘲風一頓,想起來了之前會常常爬上來,坐在這飛簷翹起的中州府城城樓上,一邊看夕陽一邊和他們說些話的小道士,那個小道士在兩年前那個中州之劫之後,擺了擺手就離開了,在那之後已經過去了兩年,也不知道那個小道士現在怎麼樣了。
老道人不由恍惚。
頓了頓,又補充道:“齊師叔來我們中州,在咱們煉陽觀落腳的時候,也就是我這個歲數了。”
明心這兩個字,其實是老道士很有些偏心的。
明心,出身煉陽觀,年十五而三才全,夢紫氣而行天下。
…………………
小道士明心道:“十五歲了。”
那可是人間道門絕對驚才絕豔之輩,能夠逍遙人間三五百年,若可得了機緣,或者領受符籙,或者自己渡劫,更是可以飛升成仙,去那九天之上,享受清淨自在。
他看了看這兩年猛竄了個頭的弟子,頓了頓,麵不改色移開視線,與語重心長道:“想想看你齊無惑師叔,在你這個年紀可也是在山中修行,沒有出門的啊。”
兩個龍子塑像齊齊看向對方,齊齊大怒道:
他把老人送回了住處,然後盤膝坐在了這自小成長,自小學習的道觀裡,第二天的時候,老公雞的打鳴聲音響了三徹,老道人才迷迷糊糊的醒轉過來,忽而一驚,猛然抬起頭來,顧不得其他,就披著道袍裡衣,大步奔出去。
小道士明心看到了裡麵的兩句祝禱詞,輕聲念叨:
“明心求一。”
正在嗦麵的老道士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被這徒弟一句話給嗆死。
老道把麵條放在旁邊,筷子架上去,讓兩根筷子頭尾並住,不差一絲一毫,然後看著眼前的少年道人,小家夥乖巧得很,低眉順眼的坐在那裡,可是撫養他長大的老道士卻知道,這小子已經下定決心,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要多回來看看啊……”
他雖然嘴裡麵說得不客氣,但是小道士明心卻很清楚老師沒有升起,於是撓了撓頭,一下攀住了屋簷飛騰了下,輕飄飄地落在老道人旁邊,老道士喝了口酒,悶悶不樂了好一會兒,才道:“為什麼想要出去了?”
屢試不爽。
小道士明心腳步頓了頓:“嗯。”
老道士說話時候逐漸有些理直氣壯起來,可是下一刻,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才多大啊?”
少年道人回過頭來,拿出了錦囊,這錦囊已經有些老舊了,是他剛剛被帶上山的時候,老師給他的,十幾年沒有被打開過,裡麵寫著祝福的話語,還有道家的【道名】。
這兩年來,老道士每每都是用齊無惑這個彆人家的孩子來教導明心。
笑聲輕快開心,還帶著年少人的稚嫩,人們好奇看著這個小小道人,不由笑起來,城池上的兩個塑像咕噥著什麼,山上煉陽觀下,老道人遠遠望著那小小身影漸行漸遠,眼底悲傷而喜悅。
“啥?!!”
“怎麼這才過去了沒有多少年,你就變了?”
山上有個道觀。
“老師。”
小道士明心伸出手去,一股氣流轉在身上。
真人啊……
我們這一脈,也要有真人了嗎?!
是夜,月色明晰,星辰漫天,老道人坐在了煉陽觀的屋頂上,看著人間,月色清淨,隱隱有些雲氣薄霧,群星散落四方,老道人難得提了一壺酒在喝,小道士也悄悄翻上來,動靜放得很小,卻還是給老道人發現了。
隻是這一次卻似乎是沒有了用處。
我當年,十五歲的時候,還在做什麼呢?
老道人大怒,咬牙切齒道:
“哈?!你個小牛鼻子,來我這裡裝上了?”
小道士明心接了這錦囊,和老師吃了一頓早點,洗了碗筷,抱著那大三黃雞玩耍一通,被後者不耐煩地啄了發簪,這才咯咯笑著起身,拍了拍道袍,轉身一步一步下山了。
椒圖和椒圖皆大怒,又爭吵起來,就仿佛是過去的每一天每一年一樣。
拎起竹板給這個裝到了自己頭上的小道士來了一頓竹簡炒肉絲,剛剛還裝著風輕雲淡的小道士一陣鬼哭狼嚎的,這道觀裡麵又是一陣陣雞飛狗跳,兩年前養著的大公雞飛到了牆角上,瞥了一眼道觀,滿臉不屑。
“我已得了……”
“哈?你又在學我?!”
老道士心底裡麵都知道,自己的弟子應該下山去遊曆人間了,這樣才能夠有所成長,道門弟子,不去這天地自然之中,放心縱情,怎麼可能得了道呢?
老道人突然變得絮絮叨叨起來了,他滿是皺紋的手掌拉著小道士說了好久好久,一邊喝酒一邊囑咐著,把什麼事情都說了一遍,小道士也不會覺得不耐煩,隻是溫和笑著等老師說著這些話,且都認真聽著。
道門也是和佛門一樣的出家修行者,但是道門專門找那種命格當中就親緣淡薄的人收入門中,老道士當即便將這小家夥帶了回來,他極喜歡自己這個弟子,幾乎覺得這是蒼天賜給自己的,就連取的道號都混雜了些私心的。
明心這才撓了撓頭,道:“大半年前,才剛剛過了年節的時候,不是天上有一大片紫氣飛過來嗎?老師你還有印象嗎?”
小道士明心認認真真地對前麵的老道士道:
小道士明心盤膝坐在道觀的屋簷上,微微笑道:“那時候,我就忽然覺得,我想要下山去看看了,我的道路,不在山上。”
老道人想起來,那時候才置辦了年貨,見到紫氣綿延三萬裡,氣勢很磅礴,老道人道:“當然記得,你師父我還沒有老到了連半年前的事情都不記得的程度,不過這又怎麼樣?”
“我夢到了我攀在紫氣上麵飛了好久好久。”
小道士明心想了想,不知道,揮了揮手,笑容燦爛:
“小道士,小道士,你也要成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