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貴娃子,呸,白相公?”
“你這是留學回來了?”
翠嬸稍愣了一下,白貴和四年前樣貌的變化並不大,隻是在穿著上,以及氣質上,變化很大,而她見到這樣裝扮的人物,自不敢多看幾眼,以免唐突失禮,所以一時沒認出來。
“是,我留學回來了,先回的省城,想著進宅子,可這……”
白貴笑了笑,他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他家人少,買下這棟宅子,不會另置人看守,一般都是讓鄰居幫忙照顧著點,裡麵又沒什麼值錢東西,如這種宅院,地契和房契才是最值錢的。
隻不過沒想到,應聲過來看的人,不是這裡原來的住戶,而是白鹿村的翠嬸。
“白相公,咱們村一直賣葫蘆雞,都發了一點小財,書院門的葫蘆雞店,是我看著的,所以就近買了房在你家宅子旁邊,平時看著你家房子……”
翠嬸回複道。
“您稍等一下,我去取一下鑰匙。”
她匆匆的走到了一旁的屋子,須臾後又回來,遞給了白貴一串鑰匙。
“謝過翠嬸了。”
白貴收下鑰匙,道謝道。
不過他和翠嬸關係隻局限於能認識,並不怎麼熟絡,談了幾句話後,感覺到翠嬸神態不太自在,就打住了話茬。
翠嬸暗中鬆了一口氣,告彆離開。
她和這種相公老爺說話,哪怕再和氣、認識,心理壓力還是很大的。
說話時,戰戰兢兢,唯恐惹了不快。
打開銅鎖,入了宅子。
田小娥進了主臥,麻利的用雞毛撣子掃落灰塵,接著從從箱子、櫃子裡取出棉花被子,以及床單被罩一些物件,鋪著床鋪。
是個伶俐,能做活的女人。
如這種久沒入住的宅子,一般怕棉花被回潮,落灰,所以都放在箱匣中保存。
“我先出去一趟……”
“我曾在省城師範學堂上過學,得過去拜訪一些先生和同窗……”
白貴努力挪開落在田小娥豐腴部位的目光,順口說道。
“嗯,那……你……早去早回。”
田小娥正拿著雞毛撣子,弓著腰清理灰塵,聞言回首望了一眼,點了點頭,她也沒什麼好說的,這事輪不著她同意還是不同意,白貴問她,算是對她的尊重。
“放心,我會早去早回……”
白貴看出田小娥的心思,她沒說什麼,但在轉首的時候,身子顫了一下。
敏感,拿捏不住命運的敏感。
不過他對此沒有多說。
隻是在出臥室門的時候,刻意彎了一下腰,長衫前擺微晃。
嗯,臥室門較矮。
少傾。
白貴照例到了師範學堂後院,馬廄。
沒人攔阻。
學堂專門豢馬的馬倌儘管疑慮白貴的身份,但也不敢多問,師範學堂人來人往,偶有大人物拜訪,形形色色的人是比較多的,多嘴沒好處,再說這種氣度的人,進師範學堂,不像是會做壞事的人。
穿過抄手遊廊,就到了講堂耳房。
耳房的老齋夫正躺在竹編搖椅上,眯著眼,品著茶水,這茶水和一般的茶不一樣,是三泡茶。
三泡茶,也叫三泡台、八寶茶。此茶以茶葉打底,一般是毛尖、茯茶、普洱茶,裡麵摻有冰糖、枸杞、紅棗、核桃仁、桂圓肉、芝麻、葡萄乾、蘋果片等,喝起來香甜可口,能滋養身子,延年益壽,所以西北地區上了年齡的老人,都喜歡喝這種茶水。
白貴走進,坐在了一旁。
他自顧自倒了一杯茶水,呷了一口熱茶。
這種做法,老齋夫並不怎麼在意,三泡茶不是什麼稀奇的物事,不怎麼昂貴,有的教職工或者學生跑到他這混上一盅茶水,是常有的事情。
“好茶!”
白貴讚道。
老齋夫忽的放下了茶盞,哼著秦腔,“主母一見怒滿腔,說黃巢麵醜不成樣,將狀元削官罷職趕科場,出午門羞得他無處來往,回原郡怎見他親朋鄉黨,那黃巢出午門反詩留上,不殺僖宗不還鄉,未起手殺人八百萬,血流長河屍堆山,唐僖宗長安難立站,在西岐米陽把身安,程敬思他把忠良顯,沙陀國去把晉王搬,那晉王不發人和馬……”
唱的是秦腔《白虎堂》。
這首戲曲在秦腔是名曲,和《鍘美案》的名氣差不多。
很多人都會唱。
上了年紀的人,往往即興會來上一曲。
白貴也不想打擾老齋夫的雅興,靜靜的品茶。
唱完後,老齋夫嗓子乾了,拿起茶盞呷了一口茶水,這時他眼角餘光瞥到了白貴,略一思索,“是你小子,你小子留學回來了?”
“是小子我……”
白貴順著話一解,頓感古怪。
不過長輩嘛,叫他一聲小子,這有啥,不管怎樣,他都得恭敬著。而且這句小子,他聽的也舒服。
“你瞧,我回師範學堂,第一個看的就是您。”
白貴笑道。
在師範學堂,他進學時間不長,雖說入了時務齋,但多是在日文速成班上課,一些先生他認識,但打交道的不多,隻有老齋夫和藤野八平治和他的關係不錯。
“你小子有良心。”
老齋夫笑了一下,放下茶盞,從藤椅上半起了身,談道“你寫的大秦帝國是真的不錯,我聽評書時,不少評書的都會講大秦帝國,我說我認識作者白美和,嘿,他們還不信……”
白貴點頭。
大秦帝國在國內也算暢銷書,但他不管去燕京還是滬市,大多人談到的都是他寫的槍炮一書,這書地位更高一些。但在秦省,作為秦國的故土,秦人看大秦帝國的意味就不一樣了,不少地方都是耳熟能詳,比彆的地方更為暢銷,遮掩住了槍炮一書。
“走吧,你來一趟,我去帶你見見藤野先生。”
“你前些年給他回信,他對你感激不少。”
老齋夫顫巍的站了起來。
四年,四年對於少年隻是一瞬,可對於老齋夫,四年的時間,他已經有些風燭殘年了起來。
“您小心點,我扶著您。”
白貴走進,攙扶老齋夫。
走出講堂耳房。
路途中。
不少學生詫異的看著這一幕。老齋夫在師範學堂的地位不怎麼高,亦不太低,平時學生們還是客套的,但是心底裡不會像對待先生們那般恭敬。
有和老齋夫相熟的一些學生,還是止不住詢問,“這是哪位先生?”
白貴的打扮,像極了教導他們的先生。
“鄙人白美和,剛從東洋留學歸來。”
白貴露出笑容,不輕不淡的裝了個逼。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在母校裝逼,那滋味更是讓人感覺酸爽,極為提神。他緊趕慢趕跑到省城師範學堂,還不就是想著這檔子事。當然,這事是其次的。主要是為了拜訪先生們。
“白美和?”
“白先生……,你現在不是在燕京的貝滿女校教導女學生嗎?”
“怎麼回到秦省了?”
有學生詫異道。
師範學堂訂著全國的報紙,大報無一遺漏。
聞言,白貴臉色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