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文曲星下凡,有孔聖庇佑,不會有事。”
徐先生點頭。
他咕嚕嚕一口喝完了紅棗粥,繼而離開餐桌,摸索了一陣,從壓床底的匣子中,取出了一個銅鑰匙,嶄新,黃橙橙的,沒落上銅綠,看起來保管的不錯。
“這就是門房的鑰匙。”
他道。
白貴拿起鑰匙,掀起長衫下擺,起身,走了幾步路,就到了門房處。
打開門。
灰塵撲麵。
裡麵確實荒涼的沒什麼東西,如果有,早就被人撿拾走了,如他上學的漆木黑板,就是卸去一個窯洞的木門,那窯洞是死過人的,早就荒廢了。
靠近土牆的灶台,灶口處有著草木灰。
忽的,他望見灶口下麵的出風口,大概三四個紅磚壘起來的口徑。
斜視過去,能看到幾個德懋恭的水晶餅點心,早已風乾不成樣子,落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倒是酥皮上的“德懋恭”紅印還能看出一二顏色。
這是他中了滋水縣案首,返村之後,給跛腳老漢送的禮品。
估計,沒舍得吃。
白貴退了步,合上了門,重新落了銅鎖。
“你要是今後有機會,可以去他墳頭看看……”
“他算是不錯了,至少死後還有棺槨安葬,其他村的……”
徐秀才搖了搖頭,歎息一聲。
每個村子都有守村人,跛腳老漢還算不笨,可以打更,能謀個差事生存下去,生前不說吃飽喝足,但不至於太過忍饑挨餓。
“等年關過後,上墳的時候,我給他燒點紙錢。”
白貴點頭,應下了這件事。
到時……算是順路。
說的難聽一些,僅是跛腳老漢還不至於讓他特意拜祭一番。畢竟依照兩人的交際,跛腳老漢沒給他留下什麼大恩大德,門房的灶台是族產,他們作為學生本就可借用。但不管怎麼說,憑借這點恩情,他日後每年拜祭祖墳的時候,給跛腳老漢燒一些紙錢,還是可行之事。
跛腳老漢死去隻是一件小事。
白貴很快就和徐秀才說起其他的事情。
“現在沒了科舉,白鹿書院也瀕臨解散,生員們離開了書院,到省城,到外省投考新式學堂……,新上任的彭縣長,前幾年還是彭縣令,半年前請朱先生任職了縣級師範學長……”
“不過我聽同年說,朱先生最近打算辭呈這師範校長一職,組織飽學鴻儒,打算編撰縣誌,這其中有他的同窗,也有門生,都是關學門派至死不渝的信奉者,全是名士賢達,是一鄉的人之楷模……”
徐秀才緩緩說道,言語中儘是蒼涼之感。
短短數年,天傾時變。
“再過幾天,趕在年關前,我會到滋水縣城一趟,拜謁朱先生。”
白貴神色鄭重,點頭道。
他也是關學門人,現在朱先生組織關學門人開始編撰縣誌,他作為門生,理應前去助一把力氣,儘管隻是縣誌,但修史本就不容易。
“其實依照朱先生的才學,到哪裡都能任職,彆說縣誌,就是省誌也修得……”
“一年前,張將軍親自坐車來到滋水縣城,就是想請朱先生他這個同年出山,但朱先生都婉拒了……”
“朱先生是不願意出仕!”
徐秀才說道。
儘管他知道,依照白貴的品性,哪怕知道朱先生修縣誌也不會生出小覷之心,但他對其該有的提醒和點撥還是要有的。
“這我清楚,朱先生的才學,我是佩服萬分的……”
白貴點頭稱是。
甭看朱先生隻修縣誌。但這道理和考第一名考第二名的道理差不多,考第一名是因為隻有第一名,分數隻有一百分,考第二名的,是因為他的能力隻夠九十九分。
朱先生就是那個第一名。
“對了,你還吃紅棗不?”
徐秀才看白貴邊喝著粥,邊吐著棗子,棗核堆積成一座小山,忍不住一笑道。
說著話,他就從自己的書篋拿出了一包紅棗,抓拾了十幾個,一股腦塞到了白貴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