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豔!
宋池出去了,虞寧初聽見他囑咐杏花將北艙的地板清掃乾淨,彆留瓷片殘渣。
雨點劈裡啪啦地打在罩住船身的卷簾上,因為虞寧初靠著窗,那聲音就響在她耳邊,仿佛要衝進來一樣。
油燈不懂風的厲害,安靜地燃燒著,照亮了這間並不是很寬敞的船艙。
郡王又如何,一艘官船也不可能給他造出寢殿那般寬闊的艙來,除了這睡覺的窄榻,衣櫃、櫥櫃、書桌、衣架,小茶幾,同她那邊一樣,幾乎將船艙全部占滿,隻留中間一條勉強讓兩人並肩而行的過道。
虞寧初打量著宋池這邊,看著看著,看到了宋池剛剛換下來的那套衣裳,就放在衣架下麵的一個銅盆裡,衣袍濕透,褲腿上全是汙泥。
方才從風起到下船到再上船的一切,重新在虞寧初腦海裡過了一遍。
兩件油帔,宋池幫她穿的時候那麼耐心,前麵每一個橫扣都扣上了,把她從頭到腳都包的嚴嚴實實,他自己卻沒用,背著她疾步跳下了船。當時船雖然說靠岸了,其實隻是離岸近,與岸邊還隔了一點距離,虞寧初很怕他會跳進水中,緊緊抱著他,那一刻,水天相接,宋池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上了岸,她的心終於落穩了,然後才發現雨水正順著他的頭發他的臉嘩嘩地往下流。
作為一個被他救了的人,虞寧初下意識地抬起手想替他擋住頭頂灌下來的雨,宋池卻隻是偏頭朝她笑笑,然後拉下她的手。
那時她的手已經沾了雨水濕了,他的手更是冰冰涼涼,她想縮回來,他緊緊攥著不放,虞寧初緊張地看向周圍,幸好錦衣衛包括船夫、護衛都去幫忙拉船了,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
濕濕滑滑的兩隻手纏在一起,竟讓虞寧初想起了那晚月色下被宋池抱著親脖子時的畫麵。
就算沒有親到嘴唇,就算依然懵懂,虞寧初也知道,這些都是隻有夫妻才可以做的親密之舉。
如今,她的腳也被宋池看過了,摸過了。
這樣的她,還能嫁給彆人嗎,還好意思嫁給彆人嗎?就算宋池不往外說,就算能瞞過未來的丈夫,可她自己知道啊。
之前她想嫁一個小戶人家,所求不過是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夫家生活,憑借嫁妝與舅舅這門貴戚,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然而在宋池橫插一腳之後,她已經失去了在夫家人麵前問心無愧的資格。
有人敲門,是宋池“廚房燒了薑茶,表妹也喝點吧。”
虞寧初立即壓下那些紛亂的念頭,慢慢將右腳縮回裙擺下,這才應了聲。
宋池一手端著湯碗,一手推開門,出去時他的頭發還有些亂,此時發髻齊整,儀表無任何失禮之處。隻考慮容貌,宋池的確當得起京城一眾閨秀心目中無人能比的夫婿人選。
如果他真的想娶自己,虞寧初都承認是自己高攀了,可惜,她感受不到宋池的誠意,他對她,更像主人對自家池塘裡養的魚,得空了就去喂喂食逗弄一番,或許有幾分喜歡,畢竟魚很漂亮,卻永遠不會把魚當成平等的人看待,也不會將它放歸江河。
“為何這麼看我?”
宋池停在門前,意外地看著虞寧初。
方才上藥的時候,小姑娘又疼又羞,看過來的眼神帶著委屈與惱怒,清亮靈動,可此時她的眼神,充滿了一種悲涼與自嘲,仿佛他欺人太甚,奪去了她的生機。
“沒什麼。”虞寧初低下頭,仿佛對什麼都失去了興趣。
宋池皺眉,走到她身邊,側坐在榻上,將湯碗遞給她“用冷水冰過,不燙了,你腳上有傷,不宜再染上風寒。”
虞寧初睫毛顫動,雙手接過碗,慢慢地喝了起來。
薑茶的味道並不好,虞寧初喝著喝著,眼淚便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
“有那麼難喝嗎?”宋池故意曲解她的眼淚。
虞寧初更加喝不下去了,將湯碗放到一旁,偏頭抽搭起來。
宋池就看著她的眼淚像外麵的雨一樣,一串一串地滾落,仿佛永遠流不完似的。
他拿開湯碗,脫了靴子,坐到她身邊,見她還是哭,連躲都不躲了,宋池便試著去抱她。
虞寧初倒是掙了一下,可惜宋池不放手,一邊留意她的右腳,一邊將人放到自己懷裡靠著,他一低頭,便能看見她掛著淚的白皙臉龐。
“因為腳上的傷哭,還是因為我?”宋池一手攬著她單薄的肩膀,一手拿帕子幫她擦淚。
虞寧初不想說話,反正她已經落到他手裡了,說什麼都沒有用。
“你再不說,我親你了。”宋池彆過她的臉,緩緩靠近道。
虞寧初緊緊閉上眼睛,卻也不躲,一副了無生機任人宰割的樣子,隻是眼淚流地越來越凶。
她這樣難過,宋池又怎麼可能真親的下去,歎口氣,他繼續為她擦淚,低聲賠罪“是因為那晚的事?好,我承認是我過分了,這幾日你不出來,躲在裡麵避著我,我也沒有去逼你出來,是不是?有時候有些話,我隻是嚇嚇你,哪一次真的狠心對你了?”
明明就很狠心,竟然還大言不慚地反問她,虞寧初聽不下去了,紅著眼圈質問道“你毀我名節,還不夠狠嗎?”
宋池看著她,神色絲毫未變“隻要你能管住杏花,你我之間的事,不會傳出去半個字,自然也壞不了你的名節。”
虞寧初苦笑“就算你能做到,那我呢?我被你碰了,還有什麼臉麵嫁給彆人?”
宋池皺眉“我說過我會娶你,你還想嫁給什麼人?”
虞寧初“你說的我就要信嗎,就該信嗎?等你兩三年,這兩三年舅母為我找到合適的婚事,我就得拒絕嗎?我又用什麼理由拒絕?兩三年後你戲耍夠了我,另娶旁人了,置我於何地?隻我自己也就罷了,大不了一死,可我不想彆人再罵我的時候還要帶上我娘,說什麼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娘已經死了,一個人背井離鄉鬱鬱而終,憑什麼那些人還要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