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狗!
落日餘暉,山林隨之添了幾分陰森。
病虎石原腳踏青石,背靠深林,居高臨下虎視劉屠狗。
晚風吹起它胸前白色的絨毛,終於顯露出幾分山中之王的威勢。
劉屠狗提刀站在石原的巨大陰影裡,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天知道他哪裡來的底氣,就算眼前的病虎與老狐狸是舊識,也未必會容忍卑微弱者的挑釁。
所謂修行,所謂求道,從來知易行難。太多的艱難險阻橫亙在前讓人知難而退,一旦一退再退,大道便隻是蹉跎歲月的夢幻泡影。
要說劉屠狗有以身殉道的大智慧大毅力純屬扯淡,反不如說他此時被胸中的滔天戾氣燒得理智儘喪更恰如其分。
他寧死也再不做命賤如草庸碌平凡一狗屠。
仍橫在胸前的屠刀微微顫動起來,因為興奮,因為恐懼,如墜迷夢卻又真實無比地顫動著。
劉屠狗對時間的感覺模糊起來,也許隻是一霎那的靜默,又像是曆經了千萬年的等待。
一隻虎爪突兀地出現在刀身上,向下輕輕一按。
重如千鈞。
劉屠狗做了一個美夢,夢中有繁花院落、柳絮池塘。一位看不清麵目卻又美如天仙的白衣女子輕舒皓腕,纖纖玉指伸向一朵盛開枝頭卻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兒。
那花兒紅豔豔的,就像噴濺而出的血液,卻芳香撲鼻,讓人情不自禁被吸引住。
沒來由的,劉屠狗想起翰墨齋劉掌櫃視若性命的那副美人撲蝶圖,夢中景象也隨之一變。
他已然化身一隻通體晶瑩的白色玉蝶,棲息在枝頭那朵血花上,而那暖玉般同樣晶瑩潔白的拈花妙手正輕輕拂來,姿態優美,有種說不出的溫柔慵懶。
緊接著,那纖指上突然冒出了白色的絨毛,指甲也變得尖利,泛著金鐵般的光澤。
有些眼熟,似乎有點像,石原的爪子!
那滿是溫柔慵懶風情的一爪,便如美人撲蝶般點在屠刀上。
魔音灌腦,火星四濺!
劉屠狗惱恨地睜開眼,發覺自己躺在地上,刀緊緊握在手裡。
坐起身,他搖了搖有些昏沉的頭,才完全清醒過來。
劉屠狗記起了石原那重如千鈞的一爪,當時他雙手下意識地死死頂住刀身,咬牙挺直差點直接跪地的雙膝,臂上青筋暴突,一股血氣直衝頭頂,把小臉漲得通紅。
說到底他還隻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隻堅持了一瞬,虎爪如趕蒼蠅般輕輕一彈,劉屠狗連人帶刀也真就如蒼蠅般被扇得橫飛了出去,昏迷之前,尚在空中的劉屠狗很是狂吐了一大口鮮血。
皓月高懸,病虎石原正蹲坐在青石上抬頭望天,雙目炯炯有神。
一道匹練般的月光投射下來,將它籠罩著。這時的病虎便如一個經曆了歲月紅塵洗禮的安詳長者,沉靜而智慧深藏。
可惜,這世上最缺的就是表裡如一。
“喲,耍刀耍到吐血的爺們兒醒啦?”石原瞟了一眼劉屠狗,戲謔道。
劉屠狗麵色古怪,當即決定對夢中所見隻字不提。
他索性也不起身,在地上爬了幾步,靠著石原所在的大青石坐下,望著沐浴在清輝中的群山,歎口氣道“唉!啥時候才能無敵丫?”
他已經確認石原沒惡意,因為在吐出口老血又睡了一覺之後,不僅沒有絲毫的不適,反倒通體舒泰血氣順暢,原本練刀練出的暗傷竟也都沒了。
“還不明白野狐老鬼的苦心?過剛易折,不是說你道心如鐵石就真能勇往直前了,以後碰上不可力敵的對手,撒丫子跑路就是了,不丟人。要是逃都逃不掉,反正也要輸得精光,再拚命不遲。非等到撞得頭破血流才知道後悔?大爺我活了幾百年,多少敵手都生生被大爺熬死了,這才是王道呐。”
劉屠狗聽不出石原感歎中流露出的些許坎坷心酸,他隻覺自己的刀還不夠利,離陣斬八百差得太遠。
他可不希望沒等到他刀法大成燕鐵衣就老死了,更不希望等屠狗氏名震天下時老白那一乾老茶樓的舊識全都早早入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