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急轉,伴著無數瀕死的慘嚎,那是一曲奪人性命的死亡之舞。
白衣劍魔自問自答道:“殺乾淨就是了!”
字字冷入骨髓。
不再猶豫,魁梧黃衣就近尋了一匹健馬,稍一沉吟,沿著官道徑直向南方逃去,再沒向身後多看上一眼。
與此同時,那位遠比西湖劍宮三位大劍士和無數橫死的遊俠兒明智,先一步果斷抽身的李三哥,已經一步不停走出了十多裡。
直到遠遠瞧見一位枯黃頭發、孤零零獨坐河邊的老道士,他才肯停下,輕聲道“前輩交代的事情已了,宋漁告辭!”
老道士一動不動,兩人相隔太遠,該是沒有聽到。
化名李三哥的宋漁卻再不停留,轉身就走。
狂奔出三四裡,早已看不到老道士的影子,宋漁右腳狠狠跺地,身軀猛地向上竄起數丈,卻不再下落,輕盈如柳絮一般往北飄去,不及片刻就消失在寧清河對岸的曠野裡。
此等輕功,竟是遠超那位已經死在吳二三劍下的西湖劍宮青衣長老。
這位藏頭露尾的“李三哥”,赫然也是一位宗師。
發生在定襄城北寧清河南的一場慘烈屠殺,雖然必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轟傳江湖,卻也無法在短期內波及相對封閉獨立的天水綠林。
天水郡是貧瘠的,然而財富權勢又似乎唾手可得。對於在這片地界兒上討生活的刀客們來說,一個黑衣白馬自西來的無名少年,成了他們出人頭地的絕佳踏腳石,哪怕已經有無數人在這塊石頭上撞了個頭破血流。
無定縣,天水郡廣袤地域上諸多貧瘠小縣中的一個,因臨近一條時常改道的無定河而得名。
縣城西門城牆根下靠坐著一個明顯上了年歲的老卒,閉眼假寐,百無聊賴地曬著太陽。
城門外那荒涼的景色,他已經看了很多年,實在提不起興頭。
遠方馬蹄聲聲,不用睜眼,他就能聽出這支馬隊大致的規模。恩,總得有七八十騎吧。
待蹄聲近了,老卒才緩緩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睜眼細看時,卻不免有些吃驚。
七八十騎,馬的數目沒錯,人卻隻有一個。
這是一個騎白馬穿黑衣的半大小子,他靦腆地朝老卒笑笑,扔過來一小塊碎銀子道“軍爺,小的到縣城販馬,還請行個方便。”
老卒收了碎銀,懶懶地一揮手,道“過去吧,這賣馬啊,西市就成。”
雖說這孤身一人就敢帶著如此多馬匹上路的後生怎麼瞧都不像販馬人,反倒跟那些野草般死了一茬又一茬卻怎麼也死不完的刀客馬匪很相似,馬匹的來路也多半不正,但這關他一個守城小卒啥事兒?能在這片窮山惡水活得滋潤的,從來就沒有一個本分人。
黑衣白馬後生笑著道了聲謝,這點兒倒是比那些蠻橫的刀客強多了,老卒也就額外多瞅了幾眼。
恩,在老卒看來算是挺俊秀的眉眼,雖然頭發亂糟糟臟兮兮,臉卻很是白淨,跟個公子哥兒似的,看不出來膽子倒挺大。
七八十匹健馬依次緩緩入城,中途老卒不經意瞥了一眼,突然發現這些馬都配了鞍蹬轡頭,而且式樣並不相同,還掛著水囊等諸般雜物。再細眼觀瞧,就發現不少馬兒的皮毛上都有大小不一的黑紅斑點。
老卒在這天水郡活了幾十年,彆的不認識,一看見這些黑紅斑點,就仿佛能聞出其中濃重的血腥味。
他扭頭看了一眼白馬黑衣後生的背影,有些愣怔。
那後生似有所覺,回過頭來,又朝老卒和煦地一笑。
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竄上頭頂,此時的老卒可一點兒都不覺得這後生俊俏和善了。
他又看了看正從眼前經過的這些出奇沉默老實的馬匹,心裡一歎,每匹馬上都馱著一條橫死的冤魂呦!
劉屠狗可沒有年邁老卒那一肚子的唏噓感慨,起初他還吃驚於一路上不開眼打他主意的匪徒咋多成這樣,一個個前仆後繼哭著喊著要被二爺替天行道,這天水郡還歸不歸大周朝廷管了?
二爺也不含糊,砍瓜切菜那叫一個爽快。他覺得自個兒挺厚道,能一刀斃命就絕不砍兩刀,臨了還把死鬼的佩刀留下陪葬。
本來財大氣粗的劉二爺連馬匹也不願帶上當累贅的,誰知阿嵬跟了二爺之後威風和脾氣都大漲,嘶鳴一聲,那些無主的馬兒就老老實實地跟上,漸漸形成了這麼一支奇怪的馬隊。
後來終於從幾個活口那裡問出緣由,就真的是有火無處發了,總不能殺回陽平跟薛渭臣拚個你死我活吧?二爺如今還真沒掀翻一座郡城的本事。
無定縣城很小,沒走多遠,西市就到了。
土坯茅草木板搭成的店鋪與馬棚,衣著破舊蓬頭垢麵的人,比蘭陵西市差出幾百條街去。
馬隊一進入西市,周遭就有無數絕非善意的視線投注過來,讓劉屠狗突然有種置身屠宰場中的錯覺。
撓了撓亂成雞窩般的頭發,劉二爺殺心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