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狗!
劉屠狗獨自一人,愜意地坐在一家僻靜的小酒館裡,眼前擺著兩隻菜碟。
一盤翠綠欲滴、晶瑩鮮亮的竹筍,色澤鮮豔的紅辣椒點綴其中,在這色彩單調的冬日裡尤其讓人眼前一亮。
一尾剛從結冰的河水中捕獲而後新鮮出鍋的蒸魚,魚身上澆了厚厚一層鮮美的濃汁。
他低頭深深嗅了一口,隻覺香氣撲鼻,胃口大開。
“如此佳肴,豈能無酒?”
劉屠狗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豪邁道“小二上酒!”
他與裴洞庭硬拚一劍,雖沒有缺胳膊少腿,但周身靈氣亂竄,臟腑經絡皆受重創,著實傷得不輕。
不得已就近找了個小縣城修養,剛有好轉,狠心的慕容小娘兒就借口有事,拋下了可憐二爺,快馬加鞭直奔京師而去,當真絲毫都不拖泥帶水。
重傷未愈的劉屠狗獨自上路,一路遊山玩水,走走停停,倒也逍遙自在。
對於有卸磨殺驢之嫌的慕容春曉,他其實並無不滿。本來就是各取所需,真說起來,劉屠狗雖然冒了些風險,卻實打實換來了多少修士夢寐以求的靈感妙境,還有啥不知足的?
身邊沒了那貌美腹黑心思難測的紫衣小娘兒,二爺又過起了信馬由韁的懶散日子。
這個小酒館是熟悉市井的狗屠子穿街走巷時的意外發現,店裡每天做啥菜全憑大廚個人的喜好,而且隻用最新鮮的食材,若是沒買到,乾脆就關門歇業。
店中藏酒更好,掌櫃的卻生怕巷子不夠深似的,從來不樂意多賣。
劉屠狗左右無事,又財大氣粗,沒事兒就來小酒館吃喝廝混。
小二很快遞上一壇泥封的陳年老酒,劉屠狗很有豪俠風範地伸手接過,一巴掌拍開,小酒館裡立刻酒香四溢。
不理會一旁賴著不走陶醉地嗅著酒香的小二,劉屠狗端起酒碗,一飲而儘。
酒水淋漓而下,沾濕了衣襟。
曾幾何時,這就是隻存在於狗屠子想象裡的快意江湖。
彆看活閻王在天水乃至甘州凶名遠播,在更加淵深難測藏龍臥虎的中原江湖裡,病虎山二爺依舊隻是個無名小卒。
即使是前些日子西北白狼公西氏大動乾戈,幾乎動搖偌大一座邊州,也並沒引起中原百姓的太大興趣。
巍巍大周坐擁五十四州,甘州在其中並不起眼,甚至很多平民百姓還是頭回聽說公西氏的名號。
這也是大名豪族與聖人高姓之間最為直觀的差距,沒有出過聖人,影響力就隻能局限於一隅,號令不出自家領地。
劉屠狗大閒人一個,一路穿州過郡,屁股後頭沒人追殺,也沒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遇上不平事。
於是,在沒機會禍禍人也沒機會被人禍禍的懶散日子裡,二爺心中一種名為寂寞實為犯賤的情緒如野草般瘋長。
連通後廚的門簾被人從裡麵撩開,小酒館老王掌櫃邁著悠閒步子溜達了進來。
他六十多歲的年紀,頷下留著一縷稀疏胡須,後背已有些佝僂,腿腳倒還利索,身上穿著半新不舊的綢緞衣裳,掌中小心翼翼地托著一個紫砂小壺。
劉屠狗知道這枚小壺是老王的心頭肉,咧嘴一笑,故意調侃道“老王啊,說你啥好,又不是金又不是銀,幾兩土也寶貝得跟親兒子似的?”
老王掌櫃不出意料地吹胡子瞪眼道“二十年的西鳳老酒也堵不住你的嘴?真真是暴殄天物。”
他溫柔地撫摸了一下掌中紫砂壺,滿臉的褶子都舒展了開來,看得劉屠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這夯貨知道甚麼,我這可是曼聲大師的手筆,豈是金銀那等俗物可比?”
老王掌櫃在劉屠狗對麵坐下,得意道“說多了你也不懂,單隻瞧瞧這壺身上的銘文,‘注以丹泉,飲之延年’,字好,意思更好!”
劉屠狗嘿嘿一樂,端起酒碗豪邁道“嗯嗯,老王你一定能長命百歲。來,我酒你茶,咱爺倆走一個!”
劉屠狗說著就要碰杯,老王掌櫃可舍不得,連忙伸手攔住,麵頰上已經泛起了紅潮,氣急敗壞道“小兔崽子,你再敢使壞,以後彆說陳年老酒,清水都沒得喝!”
一老一少打打鬨鬨,倒也其樂融融。
“屠狗啊,眼瞅著這就到年根兒了,你既然不急著趕路,不如留下跟老頭子一起過年?”
老王掌櫃如同看待自家兒孫一般,滿臉慈祥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