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狗!
落霞郡,北山大營。
雲厚天低,四野荒涼,九尾白狼大纛在呼嘯的北風中旗獵獵而舞。
中軍帳內卻是溫暖如春,不僅點起了十數個大火盆,更有大釜煮肉、銅爐溫酒,烤架上羊肉金黃,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公西小白歪坐在帥位上,腳踩酒壇,油乎乎的手中正舉著一支烤羊腿準備下嘴,潔白的狼裘上滿是酒漬,沒有半點世家子該有的教養風範。
距離他腳邊最近的一張軟墊上,劉去病盤腿而坐,膝前橫著一柄沉鐵長刀。他麵前小幾上放著一壇酒、一碟肉,同樣在大快朵頤。
自這兩人而下,公西鐵騎的將領們均是薄襖輕裘、隨性而坐,酒酣耳熱、嘴眼歪斜之際,有人甚至脫得隻剩了一件單衣,敞胸袒懷、呼兄喚弟。
一時間帳內人聲鼎沸,場麵熱鬨非凡。
這樣不分尊卑不講禮儀的放浪形骸,與戎狄幾無差彆。
也正是這個原因,公西氏一直為許多大周貴族所詬病,被視為半開化的蠻夷,始終遊離於甘州大名的核心圈子之外。
公西小白扭頭撇了一眼劉去病,這個孩子從來言語不多,此時正聚精會神地對付一根大骨頭。
他啃地很仔細,不願放過一丁點兒筋肉,那根大骨頭上已被咬地滿是齒痕。
無奈地笑了笑,公西小白道“病奴啊,你說劉屠狗這會兒在哪兒逍遙快活呐?該不會是把咱倆給忘了吧?”
聽到恩公的名字,劉去病果然把注意力從手中的羊腿上移開了,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
“等幫公子擊退白戎,病奴就去朔方找恩公,隻要恩公活著,就一定會去那裡。”
“白戎……從斥候傳回的消息來看,一直在內鬥的白戎七姓在沒有選出新任大單於的情況下竟然聯合起來了,而且恐怕一開春就要大舉來犯。”
公西小白聞言沉吟道“隻是還不清楚他們這麼大動乾戈,究竟是因為天災還是人禍。天災倒還罷了,若是因為西域不穩而引起的連鎖動蕩,恐怕連帶著整個北方都要不太平了。”
他又扭頭看向劉去病,卻發現這孩子根本沒有在聽,而是在愣愣出神,手指還下意識地撫摸著沉鐵長刀的刀鞘。
公西少主當真有些嫉妒劉二爺了,怎麼就能撿到這麼忠心的刀仆?
他突然又有些幸災樂禍,壞笑道“真要是西域有變,北方草原肯定要殺成屍山血海,不僅僅是騰、甘、涼、並四州的白戎七姓會有異動,東北邊兒的狄三王帳恐怕也要狗急跳牆。”
見劉去病終於肯扭過頭來看著自己,公西小白開懷道“劉屠狗選這個時候去朔方從軍,還真是火中取栗、血海撈金啊。”
劉去病白了他一眼,大聲道“恩公說過,既然捧刀,吃穿都從刀中取。我輩男兒,豈可終老田園,與草木同朽!”
大帳中驀地安靜下來,沒有人再說話,所有人都朝著帥位看過來。
公西小白霍然站起,朗聲道“公西氏的兒郎們,都聽到這孩子說的話了嗎?”
他清朗的聲音在大帳中響起,帶著因居帥位掌大兵而漸漸孕養出的鏗鏘。
“我公西氏稱霸西戎,靠的就是胯下馬、手中刀!”
“甘州諸軍不堪一擊,有些人就不樂意再待在落霞郡跟白戎人拚命,這也是人之常情。可不管南邊兒給你們許下了多少好處……”
“都彆忘了自己的祖宗!”
“是縱橫草原、親手掙下一碗香甜的血飯,還是被關進籠子、等著主子喂食吃,你們自己選!”
他緩步走下帥位,目光銳利如刀,與所有人一一對視。
大帳中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