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狗!
萬柳林中萬籟俱寂,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枯黃柳葉,踩上去沙沙作響。
兩人一馬走了一盞茶的功夫,眼前仍是望不到儘頭的樹林,頭頂則完全被淡青色的煙瘴遮蓋,再看不到昏暗的雨雲。
阿嵬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哪裡還有來時路徑?不知不覺間,已然是方向難辨,四麵八方都遍布著極高大且詭異的柳樹,隻不過那種醜陋老柳倒是極為稀少。
銀馬回過頭盯著吳二三瘦削的後背,才要開口,卻見慕容春曉忽地擺擺手,指了指耳朵,低聲道“快聽!”
阿嵬一愣,連忙凝神細聽,這才發覺耳邊竟縈繞著若有若無的聲響,似是有人在輕聲吟唱。
那吟唱聲飄渺空靈,仿佛自不可知的幽深之地傳來,明明極微弱,一字一句卻又清晰可辨。
臨帖一二字,品茗回。參罷野狐禪,還聽雨歌聲。
昨夜不成眠,簾動鬼唱詩。閒來無餘事,不知歲月長。
慕容春曉與阿嵬對視一眼,心中均是說不出的怪異之感,一首好好的閒適隱逸之詩,偏偏寫出唱出了森森鬼氣,倒是與這萬柳林的奇詭景象十分匹配。
走在最前的吳二三早已停下腳步,同樣耐心聽完,這才開口道“靈山行走與詔獄大妖來送東西給師尊。”
“哦?來得倒快。”
方才吟唱鬼詩的嗓音再度響起,於飄渺空靈之中卻多了幾分溫和平實的人情味兒,不再那麼難以捉摸“此事我已知曉,進來吧。”
話音才落,天光立刻大亮,晃得兩人一馬眼前一花。
阿嵬眨了眨眼,發現周遭景物已是大變。
眼前是一座掩映在綠柳叢中的獨立院落,粉牆延綿、門扉半掩,空氣中不再是先前柳林中甜膩的草木氣息,而是彌漫著某種沁人心脾的花香。
阿嵬四下看了看,僅在院牆外距離數丈遠的地方,連同自己身後,儘數都籠罩在濃重得化不開的白色霧氣之中,讓人無法看清更遠處的景象,更不知身處何地。
看上去極為尋常的院落,立刻成了遺世獨立的神仙居所。
若非頭頂是分外詭異的萬裡晴空,阿嵬幾乎要以為此地是坐落於靈山無際崖的某處了。
吳二三倒是習以為常,輕輕推開院門,當先走了進去。
慕容春曉和阿嵬邁步跟上,才一進門,就見一片血光洶湧而至,直撲自家麵門。
一人一馬都是吃了一驚,才要反抗,那血光卻倏爾消散無蹤,凝神看時,哪裡有什麼血光,分明隻是一樹正開得絢爛的海棠花。
朵朵妖豔如血,滿院異香撲鼻。
整整一樹的血海棠!
阿嵬張大了嘴,它分明瞧見,滿樹花枝之中,有一根粗枝旁逸斜出,微微垂向地麵,枝上花朵稀疏,不過朵的樣子,卻朵朵絢爛非常,遠勝其它。
最為惹人眼目的是,其中有半數都隻是半朵!
阿嵬心頭大震,立刻覺得不妙,隻想轉身就逃,偏偏任憑他如何使力,都彷佛被鬼壓床了一般,四蹄就是紋絲不動。
恰在此時,隻聽一人幽幽道“炎夏使人心焦,在下方才手倦拋書,偶爾於百無聊賴之時吟哦舊作,不想便有客至,得以一同消此永晝,真是不勝欣喜。”
語聲沉靜、溫文爾雅,任誰聽了都要心生好感。
便是阿嵬也禁不住循聲望去,這才注意到血棠花樹之後,聳立著一座不太起眼的二層木製小樓,敞開的樓門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線,門內幽深晦暗近乎漆黑一片,看不清內裡虛實。
吳二三微微躬身“師尊。”
小樓正堂裡忽地亮起兩點碧光,如火焰般燃燒著,無聲地飄向門口。
下一刻,一個身影出現在小樓門前台階上,方巾飄飄,青衫磊落,手中握著一冊古樸竹簡,滿身的書卷氣,竟是個年紀似乎不大、相貌又極俊美的書生。
若說有什麼特異之處,除去麵色蒼白,便要屬此人的一雙眸子,眼珠兒竟是碧綠色的,想必先前的碧光火焰其實便是此人的雙眼。
比起羊泉子那老魔是因練了魔功而雙眼幽綠帶赤,此人的眼睛並無一絲邪氣,反倒極為純淨,如翡翠一般,純是天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