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那略顯蒼老的聲音忽地哈哈大笑“來啊,撤去屏風,以觀賢才!”
立刻有人將屏風收起,露出窗邊一桌客人來。
蘭陵王姬天行竟不是坐在主位,一位雞皮鶴發的白衫老者居中坐著,氣態雍容、顧盼神飛,一身的飽學書卷氣,手指撚著長須,朝劉屠狗笑道“劉校尉,這篇《金城賦》果真是雄文麼?”
未等劉屠狗回答,白衫老者一擺手“自然是雄文,老夫自負才高、領袖群倫,天下才氣歸我,一如百川之歸海。你方才說你看過幾版《聖章》?不知都是哪家哪閥的珍藏,抑或是二百年前孤本,才未將老夫的《金城賦》收錄進去?”
“除了家兄所傳,便是南史氏了。”
老者點點頭,自嘲道“那便是了,他家最是食古不化,老夫不是聖賢,文章自然沒資格收錄其中了。”
聽到“南史氏”三字,姬天行臉色微微變化“劉兄竟看過南史氏《聖章》,莫非與他家是世交?”
劉屠狗搖搖頭“隻識得南史椽一人罷了。”
姬天行忽地一撫掌,站起身來,延請道“隻顧著說話了,劉兄快請入坐。”
他著一身月白色錦袍,身材修長卻矯健,臉上棱角鮮明,劍眉斜飛,看向劉屠狗的目光中多了某種欣喜親近之意“先前在十二和尚處就聽聞劉兄與燕老將軍有過一麵之緣,卻不知竟就是在蘭陵城中,可惜可惜,小王竟是失之交臂了。”
城中傳說蘭陵王回城途中遭遇刺殺,侍衛幾乎死絕,如今看來,姬天行的情緒似乎並未受到刺殺影響,竟還有心情邀人飲宴。
姬天行指著居中的白衫老者介紹道:“這位便是寫下《金城賦》,引得京師紙貴、無數遊俠兒從軍西征的晏浮生晏大學士。”
說罷,姬天行又指向侍立在自己和晏浮生身後的一人,道“這位是匹夫樓的孟樓主,乃是上代天子師孟夫子的嫡孫。”
這位孟樓主中年模樣,膚色黑紅,兩鬢蒼蒼,五官樸拙、雙眉粗重濃密,骨節粗大,穿一身玄青色的麻衣勁裝,根本不像是帝師之後,分明就是個武夫,難得的是氣機絲毫不漏,一時間竟看不出其具體境界。
“孟匹夫有禮了,劉校尉硬接神通一刀,修為之深、意氣之烈,匹夫平生僅見,著實是佩服!”
原來匹夫樓的名字竟是這麼來的。
劉屠狗亦是抱拳還禮,見姬天行再無介紹其他陪客的意思,於是徑直上前,在下首空位上坐下。
就聽晏浮生笑道“劉校尉沒來時,我正跟蘭陵殿下嘮叨些陳年舊事,恰說到今上年號的來曆。一百六十餘年前,正當盛年的先皇毫無征兆地突然下詔禪位,昭告朝野當日,恰逢日暮時分,京師繁花儘落、周天普降甘霖。
年紀尚幼的今上於暮雨落花中奉詔,登基之後即改元甘露,是為甘露元年。”
晏浮生頓了一頓,繼續道“今上親政後即下詔,在位於龍庭郡之南的雁丘山行宮——甘泉宮前築造通天台。位於矮山之巔的通天台高二十丈,去地則達百餘丈,無論雲雨霧氣、京師燈火悉在其下,與雁丘山最高峰的羅浮頂遙遙相對。台上又有金銅仙人二,麵朝東方,一托承露盤、一舉擎玉杯,以承雲天之甘露。據傳今上原本還打算擇地營建一座大甘露寺,然而其後曆經幾多波折,最終不了了之。”
說話間,風自窗外吹進廳中,其中夾雜著些雨絲,外頭竟是下雨了。
一個侍者匆匆走上樓,在孟匹夫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就見後者一怔,臉上多了幾分震驚和急迫的意味兒。
孟匹夫開口道“小師叔,街中樹上生的花兒……儘數落了!”
在座諸人目瞪口呆,姬天行更是起身走到窗邊向外望去。
他望了片刻,猛地回頭看向晏浮生“宮中消息,父皇近日身體欠安。如今又現如此異象,大學士,難道父皇他……他……”
雁丘山,羅浮頂。
昔日羅浮頂上生著十二株老鬆,劍魔吳二三與湘戾王餘孽一場廝殺,毀去了三株,隻餘其九。
曾經第七株、如今第六株老鬆下,吳二三麵向西方,抱劍而立。
遠方,有一座超出雲霧的高台聳立,台上隱約立著兩尊金光燦燦的銅人。
銅人頭頂,本該一片晴空之處,正有一片古怪的烏雲飛速彙聚成形,雲中電光閃爍,透出沉重的威壓。
金銅仙人手中巨大的承露盤與擎玉杯忽地飛起,徑直投入那片烏雲之中。
那一刹那間,吳二三分明看到,烏雲之中赫然有一隻無比巨大的眼睛。
京師禁城,天子寢宮——大明宮。
一個須發皆白、五官輪廓深邃的老者自龍床上坐起,呆愣半晌,這才起身下床,朝著通天台的方向深施一禮,輕聲道“多謝老祖延我三年壽數。”
一個不知自何處傳來的聲音在殿中回蕩,卻並未傳出殿外半分“你有功於姬氏,方有此報。”
一個穿大紅蟒袍的老太監匆匆入殿,見老者無恙,這才鬆了一口氣,緊接著撲通一聲跪倒,泣不成聲道“陛下,日暮時分下了一場雨,滿城繁花儘落,就像……就像……”
“就像朕奉詔那日一樣。”
老者自嘲一笑“先皇西征之後,姬氏雖威壓天下,上上下下卻也是百廢待興。朕這個守成之君,於姬氏最大的功勞,就在於活得長久呐。話又說回來,朕賴在這個位子上,確實已經太久太久了,久到很多人乃至這方天地,都有些不耐煩啦。”
他擺擺手“傳朕旨意,明日大朝會,在京王侯大臣俱都參加,無旨意不得缺席!”
石佛之北,桃花儘落。
通往臥佛處的田間小路上,路麵已被拓寬,除了當日被十二和尚踩出的深深腳印,一處挖開不久的深坑內,赫然躺著一塊舊石碑。
法十二冒雨蹲在深坑內,以手指一點一點拂去碑上的浮土。
漸漸的,他臉上露出虔誠之色。
隻因那碑上刻了四字——大甘露寺。
不算以下字數也達到五千了,感覺自己越來越會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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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忙死,上火上得舌頭都要爛了,可能正因人生匆忙碌碌如此,才會寫出劉屠狗這個角色吧,願諸位道友能如二爺一般念頭通達。
前麵的各種伏筆和恩怨糾葛,等到神通論道時會有一個大爆發,我盯著大綱一琢磨,簡直可以寫一卷篇幅出來,問題是,啥時候才能寫到那裡爽個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