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不等劉屠狗再問,主動補充道“我因想著或可見到公西少主,順帶看看這大朝會是個什麼路數,便也跟著來了。”
劉屠狗點點頭,他並非貪戀權柄之人,隻是對詔獄的這種小伎倆頗有些不快,更彆提此例一開,若是換一個平庸些的校尉,這樣的事情多發生幾次,隻怕權威便要動搖。
哪怕是劉屠狗,有這個自信能壓住麾下桀驁不馴的黑鴉,但麵對堂堂鎮獄侯這般粗腿,也難保不會有人生出彆樣的心思,畢竟黑鴉裡就沒幾個是正經良家子出身。
劉屠狗此時細細想來,吳礙雖然皮囊出眾、修為高深,但行事氣質竟全無出家人的風骨,更像是一個慣於耍弄權術的朝堂官員,總脫不出給下馬威、封官許願、滲透攬權、居中製衡這些路數,然而這實在與他曾經佛門高僧大德的身份不符,也不知本性就是如此,還是刻意為之?
他轉頭看向竇紅蓮“若沒彆的事兒,師侄女請自便吧。”
竇紅蓮一挑眉毛,忽地好像想起什麼,開懷笑道“小師叔,你還彆說,我在這京師裡除了我師父,還另有一位長輩,彆看他老人家依舊是少年人模樣,可論起魔門中的輩分,我得叫上一聲師叔祖呢!”
劉屠狗咧嘴一笑“喲,是哪個這般不知死活,敢在師侄女麵前拿大,分明是不將二爺我放在眼裡呐,我要是你,一定大耳刮子抽他!”
竇紅蓮連忙搖頭“他老人家一頭白發、綠眸赤瞳的,分明就是魔門巨擘,修為必定深不可測,師侄女瞧上一眼都覺怕得緊,哪兒敢有半分不敬?”
“嗯?”
劉屠狗原本隻是隨口敷衍,聽到此處,麵上並無異樣,背上屠滅刀卻猛地發出一聲激越的顫鳴。
一百黑鴉的呼吸隨之粗重了起來,身上的煞氣也驟然生發彌散開來。
如此明顯地顯露敵意,對麵的白狼自不可能無動於衷,紛紛將手按上手弩或刀柄,亦不再刻意壓製越發躁動的坐騎。
白狼之中打頭的是一位穿著並無任何特異之處的中年騎士,他冷著一張臉抬起右手,似是在阻攔,又似下一刻就會下令衝鋒。
他開口問道“劉侍衛長,這是何意?”
劉去病沒理他,隻是看向自家二爺。他並沒趕上當初對老魔羊泉子的追殺,對於死了幾個老營黑鴉的事兒同樣感觸不深,與在天水殺得人頭滾滾築京觀相比,在中原天子腳下的些許廝殺,就顯得太過小心翼翼、溫情脈脈了。
不過這都無關緊要,在劉去病心中,隻願能永遠追隨著二爺,像當日大雪原上那般快意縱橫,餘者皆不足論。
劉屠狗的神情嚴肅起來,向竇紅蓮抱拳一禮道“還請竇都統告知那老魔的下落!”
竇紅蓮先是訝然,繼而輕聲笑道“詔獄先前收攏了不少真真假假關於你的消息,推測你與那個姓慕容的娘們兒關係不淺,幾次隱隱出手相幫。我本來不信,就以你這麼個混不吝的驢脾氣,憑她還收服不了你。可如今我卻是不得不信了。”
說著,竇紅蓮目露奇光,笑容越發肆意起來“你這是上趕著要欠我人情?我算是明白你為何屢屢吃癟於她了,沒少被賣了還幫著數錢吧?如今呐,可不興千金一諾那一套嘍。”
竇紅蓮拍了拍羋野子“他如今托庇於汝南王府。我不是慕容那娘們兒,實話實說,我瞧那老東西不順眼,你把他除了,就當你我互惠互利了。”
瞥了一眼劉屠狗臉上的驚訝表情,竇紅蓮笑容燦爛,向南一騎絕塵而去。
劉去病提醒道“二爺,汝南王可不是善類,受寵不說,當日天水設計截殺公西少主,背後十有八九就是此人指使。”
劉屠狗看著竇紅蓮的背影,咧嘴一笑“二爺心裡有數,俺這個師侄女話雖說的敞亮,可也憋著不知多少壞呢。”
劉去病欲言又止。
“有屁就放!”
“二爺,其實……竇少主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你這個脾氣是得改改,彆跟誰都掏心掏肺,上趕著隨隨便便就欠人人情。前不久才因為吞吃她的刀氣弄得一嘴血肉模糊呢,這就好了傷疤忘了疼了?另外,二爺你不是野狐一脈麼,怎麼竇少主成了你的師侄女?”
劉屠狗聞言,狠狠瞪了劉去病一眼,然後竟又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抬手朝劉去病背上一指,說道“說得有理!當初二爺就不該因為你一句一飯之恩死也知,一時興起,就用這柄上好的東海沉鐵長刀買下你的的命。這買也就買了,當日公西小白送你白狼裘禦寒時,二爺千不該萬不該頭腦一熱,就把大好頭顱綁在褲腰帶上替你還人情,這樣一來,也就沒有之後接二連三的破事兒了。”
聞言,劉去病哭笑不得之餘,憶及當日無定城活命之情、大雪原授藝之恩,一時竟是癡了。
在小乞兒心中,縱然天下人皆可殺,病奴獨願為二爺死!
他忽然翻身下馬,伏地頓首,久久不曾起身。
在一眾白狼死士看來,對麵一百黑鴉身上原本肆無忌憚散發著的戾氣煞氣,隨著劉去病這一跪,忽然有所收斂,卻並非有所消解,反而越發濃鬱凝聚起來。
這樣的黑鴉,縱然在先天上或有不足,但較之白狼死士這等精銳中的精銳,在生死相搏之時亦絕不會遜色分毫。
紅衣絕塵,黑衣跪黑衣。
白狼和黑鴉之間對峙白玉橋頭,就差拔刀相向。
當散朝的諸位王公大臣三三兩兩行至承天門,被走下城樓的南門提督向池山攔下時,看到的便是這麼一幕詭異的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