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玩的人心兩更合一)
瞿老夫人瞅著顯金,再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自己那雙放在榆木四方桌台麵上的手。
手背溝壑縱深,皮膚像脫離枝乾的樹皮,深淺不一的褐色斑點昭示了這雙手的主人,並不年輕了。
瞿老夫人眼皮低垂耷拉,將手從四方桌拖移拿下,“這既是你的主意,就按照你的想法做下去吧,你如今是陳記的大掌櫃,我也隻是隨口一說,你便隨便一聽。”
一頓後又道,“要讓夥計多注意近日城中紙行的走向,你將那刻絲夾畫宣紙盤得雲山霧繞,外行人看上去花團錦簇、精妙卓絕,實則懂行的一拿到紙,不消十日便能參透其中精髓——如今賣得高,更要保證以後賣得好。”
顯金:.
一邊“隨口一說、隨便一聽”,一邊又強調要乾嘛乾嘛乾嘛.
讓她無端想起前世暴發戶老爹的口頭禪,“不是我想說你baaa”
不是您想說,那您就彆說。
同理可得,類似於“我說了你不要生氣”——你知道我要生氣,你還說出來乾啥?
顯金心裡吐槽,臉上恭敬,坐在左下首,低頭吃了口茶,抬頭看了眼對門一同領訓的長房遺孀段氏、二房伯母許氏還有三房名義上的娘孫氏,這三妯娌各有各的事忙——
希望之星他親娘段女士,麵色鮮活了許多,雖也不愛說話,眉梢眼角卻透露出與前幾月截然不同的勁兒,簡而言之,就是整個人活過來了;
二房陳猜老婆許女士,前些日子被原桑皮紙作坊,現“浮白”店子的賬攻擊得雙眼無神,至今還沒緩過神來;
孫女士就很靈性了,老婆婆在台上說,她在台下說,眉飛色舞地和身側的丫頭逼逼叨叨說小話,一看讀書的時候要麼坐講台邊,要麼坐最後一排,反正不是啥課代表。
趙德正發覺自己問了句蠢話,囁嚅了嘴唇,很想再問。
隨著瞿老夫人訓話結束,顯金低頭一躥,腳下如裝了彈簧似的一下蹬到連廊。
趙德正身後的南小瓜伸手使勁扯他衣角,示意他可彆說了。
段女士唇角勾笑,走近了些,與顯金客氣頷首示意,說話不見彎彎繞,“為刻絲夾畫宣紙而來——聽說賀掌櫃本次推出的山海經十分受賣,下月將推出‘花語’,我雖不才絕非大家,卻也浸淫書畫幾十載,畫花鳥是我的長處,若你需要儘可來尋我,幫你打個底板倒也不是難事。”
趙德正不解其意。
“恒記呢?”顯金抬眸沉聲問。
三太太孫氏站在門口,翻了個白眼,嘴角快撇到天上去,“.素日以為大嫂是隻鶴,天上飛那種帶著仙氣的仙鶴,如今在新晉財神爺跟前,仙鶴變彩翎母雞,開屏倒是開得很歡嘛。”
這個青年,好似總有兩塊碩大的石頭壓在胸口,在壓抑與逼迫中艱難喘息,背著這兩塊石頭步履維艱地朝前走。
顯金步子一停。
顯金輕笑斜眸,“這是趙管事,第二次質疑我。事不過三,若有第三次,您就去幫著我父親打理涇縣鋪子吧。”
啥?
趙德正猛地睜眼,不可置信。
趙德正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雖然隻有一瞬。
趙德正開口,“顯賀掌櫃,這是這是為何?是您指使的嗎?”
趙德正目瞪口呆:這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清算啊!
顯金徹底停下步子,半側過身,雙手抱胸,成竹在胸道,“我不出手,自有人出手,趙管事凡事莫急——至少,你應當學著信任你的掌櫃。”
就像他當初的色宣!
divcass=”ntentadv”明明他想出來的、嘗試幾百次試出來的,還沒風光半年,就被鋪天蓋地的色宣衝擊、覆蓋.
趙德正愁眉苦臉地看著麵目全非的“浮白”,不由埋怨顯金,“您陣勢搞得大,卻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這店裡的裝潢全改了,就是想繼續做以前的賣紙生意也沒那麼多地方擺置鬥櫃了.”
顯金頓了頓,給趙德正思考的空間,卻見這小老頭跟得很吃力,便繼續道,“您想想看,甄家送給熊知府的禮,如今滿大街都是,且四兩銀子就能擁有,甄家氣不氣?”
“賀掌櫃——”聲音輕輕的,像拂落花瓣的微風。
顯金“噢”了一聲,抿唇笑了笑,便繼續抬腳往裡進。
顯金點點頭,笑著看向趙德正,“甄三郎當初以三十兩的高價在‘浮白’買下那一刀刻絲白澤夾畫宣紙,如若我猜測不錯,早已被他老爹送到了知府熊大人的府上。”
孫氏:真的挺無助的,這個家好像隻有她認認真真宅鬥,其他的人要麼在賣畫,要麼在普及禽類求偶知識。
打就打嘍,還要挑時辰嗎!
顯金隱秘地笑了笑,下頜輕輕抬起,語聲平和自然,“出現便宜的仿品,最著急的,不是我們。”
孫氏:.
說孔雀,不就抬舉那段氏了嗎!
南小瓜露出奇怪又不解其意的神情,“龍川溪碼頭上的甄記鹽販,甄家三郎一進白記的門就直奔那刻絲夾畫櫃子,雙手一抬就把那櫃子全給掀翻了,抽了刀狠狠砍了三兩下,隻說‘但凡白記再敢出白澤刻絲夾畫,我甄三郎見一次砍一次!’”
說罷,便跨步向裡走去。
顯金見怪不怪地低頭平和謄抄賬本。
母子母子,卻活脫脫兩種南轅北轍的個性。
孫氏碰了碰身邊的二太太許氏,“二嫂,你說是吧?”
段氏抿唇笑起,“閨中好好學過,嫁人生子耽誤了,如今又撿拾起來,方才完成張記綢緞當家太太的百鳥圖,手上正無事,如今自家有需,我當然義不容辭。”
段氏目光親和看向顯金,似乎很欣賞這個人在哪兒就在哪兒攪起驚濤駭浪的小姑娘,“大部頭的畫幅,如今我裡力有未逮,可若你隻需小小一朵一朵的工筆花,我或許能幫上忙。”
鎖兒舔舔嘴角、話在嘴邊憂愁地看了看思考中的趙德正,很想告訴他:彆人思考是思考,你一思考,惹人發笑。
趙德正將衣角氣急敗壞地猛地抽回來,“吃一塹長一智,色宣的前車之鑒尚在眼前,你卻不管不顧,咱們陳記開在此地不是一錘子買賣,更不是隻賺人一次銀子!是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回頭客!”
顯金轉過頭,卻見希望之星他娘段女士朝她走來。
顯金比了個“二”的手勢。
“甄家乾的是碼頭,碼頭做事靠的是蠻力和臂膀,說白了,黑的白的都得吃點;白記嘛,小小商賈一戶,甄家打他攪亂市場,拉低他送禮的檔次,還需要挑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