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了理在馬車上揉亂的頭發,要和月亮婆婆遙遙相望一整夜,給她留個好印象。
有這麼多空閒時間,數星星數月亮,便數回了剛才的那座道觀。該是怎樣隱秘的地方,就連載我回宮的馬車也被封死了窗戶。
我把灈纓香從袖中拿出,打量著這盒鬆綠色的粉末。老道說,它可以將人們心中的恐懼和懷疑,以幻覺的形式變現成真或者誇張放大。
他還說,若我老實在宮中配合行事,便把我心中想要探尋的一個真相告訴我。
心理戰?連我心中在探尋什麼問題你也知道?我看三清殿的元始天尊也該讓賢於你了,你去當神像吧,我一定供香火錢。
天呐,如果我真的十六歲,你們的這些說辭我沒準就選擇相信了呢!看好了各位,不是相信,是“選擇”相信,多加了一個詞細細品來簡直雲泥之彆!那個時候我多願意相信每個人都是善人,每個人都說真話呢!
但成長的區彆就在於,我如今並不是“選擇”不相信,而是你的種種舉止,根據我的分析,我認為不可信!
這看待事物的位置,從主觀到客觀,一經跨越,回頭再望來時路,心中已然東海揚塵,滄海桑田了。
我要把我的生活,變得主動起來。
於是我就在黑暗的深夜裡,默默為自己打氣,“加油加油”,再嘻嘻哈哈的偷笑一番。
可沒想到不遠處守著尚宮門的內侍宦官倒是耳朵靈敏,直歎道“我說姑娘,罰跪有什麼好笑的,咱家還是第一次瞧見有人受罰這麼開心的!”
我掩嘴把笑咽了一半回去“沒事沒事,長夜無聊,想起笑話來了。”
“嘿,是什麼笑話啊?說出來與咱家一同樂樂!”
於是我便聲情並茂的講著“在我老家那個地方,所開設的學堂,不僅男童可以就讀,女童也可以。當時有一位同窗好友,十分厭學,總要找各種借口去向先生告假。這一日,下了堂,他又屁顛兒屁顛兒的找先生,稱第二天有事不能來上學了。先生問他所為何事?隻見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頓的說‘先生,我明日有可能傷風發燒呐’!”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喲,這是誰家的小兔崽子呐。”內侍大哥笑的前仰後合,拍手稱快。
我見他如此受用,便繼續講到“後麵還有呢!先生因此把這家夥一路提溜到家,將原話奉上告知他的父母。待先生走後,那自然是抄起家夥就打啊,可是我這好友雖然正挨著打,可是突然想起先生說過做人要孝敬父母,就大腦短路問候他父親‘您老吃飯了嗎?’,此話一出,這還得了,他父親隻覺得是挑釁啊,便氣的他老人家拿菜刀將他追出了二裡地去……”
我話沒說完,內侍大哥便又笑的被口水噎住,哈哈直喘氣。
不知道這位大哥到底是笑點太低,還是太久沒聽過笑話了。
等笑罷了,他拿了一襲披風過來,與我披在了肩上“女子家的,可不能著了寒,本想著拿個軟墊給你襯著膝蓋,但又怕劉司言萬一知道了,會罪過於你,再熬會兒吧!”
我感激的看向他,他的容貌果然生的和善,許是淨身的晚,項頸上還有著小小的喉結。
我倆便攀談了起來“大哥,你是怎麼入了宮的?”
他歎口氣“咳,大家還不是一樣,家裡兄弟多,又逢連年天災,地裡顆粒無收,家裡頭便給我尋了個這樣的出路。在宮裡好歹是有著穩定的俸銀拿,每個月總能關照著他們,有個活路。我這十三歲進了宮,如今便也二十五歲了。”
他們的人生,隻是為了一口飯。我心中淒楚“那有想過出去嗎?”
他苦笑“出去做什麼?在宮裡許是差當的好了,有天能混個一官半職,人家也就不低看你一眼。要是出去了,身無所長,不成了流浪了。”
他們的生存經,真實有他的道理。其實細細想來,什麼朝代都有這樣的人。就好比曾經我所處的單位裡,為了一份工資,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的中年男人,比比皆是。
我不時倒騰著兩隻膝蓋,好換著受力方向,不至於全部麻掉。挺直的腰身早已經是酸痛難耐了,要不時用手指按摩放鬆幾下,才能略微緩緩。
內侍大哥看著我難受,便也與我聊起了他的一些見聞,好分散著我的注意力。自然,每個人的經曆總有一些絢麗多彩的,我聽的認真,便也記得清楚。
我倆就一直這樣興致勃勃的聊著,直到東方泛起了魚肚白。
“終於天亮了,等鐘樓敲了日夜交班鐘,你便可以回去了。”他的語氣有替我開心,似乎也有些意猶未儘。
“我知你之前是司言司七品典言,我呢,是內侍省掖庭司的監事,有時負責尚宮局的守衛,也掌雜役灑掃之事。”
他四處看看“我要回門口那站著了。”
我笑答“我叫凡玉菟,快回去吧。”
他的笑容也爬上了眉梢“我叫盧笛。”
一刻鐘未到,外麵的世界便開始喧囂了起來。第一批晨起的宮人早已開始細致灑掃著各路庭院長街。第二批已然習慣了步履匆匆,趕著去內宮各宮苑裡侍候主上。第三批諸位理事便也準備各就其位,各司其職。
她們遠遠走過,並沒有出現我想象中,紛紛將我圍觀,幸災樂禍的場麵。似乎,忙碌困倦的早晨隻顧得上自己的疾苦。
隻有蘋果出現在我麵前,她對我無奈的笑了笑,告訴我她告了半天假,來接我。
我揉了揉熬紅了的眼睛,對她嗬嗬傻笑著。
此時鐘樓上連響了十聲,聲徹雲霄。
時間到了,我抬頭嬉皮笑臉“蘋果,我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