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群人達成共識,便開始躡手躡腳,一改之前豪放模樣,將此物帶回了青鸞宮。
回來宮中,先將酒甕碎片上的塵土清掉,再用魚鰾膠將其複原。
每個人皆圍著它走了兩圈,挖空記憶也遍尋無果。
唯一的信息就是,可以確認此物是曾經京城第一巧匠的謝世之作。老先生駕鶴西遊,年湮世遠。
有色同寒冰,無物隔纖塵。
再也沒有第二個匠人可以燒出如此精品。
按理說,這樣的器物完整之時才值錢,碎了便是碎了,與打碎的瓷碗無異。若按照其餘的廢棄物品一般處置,才是尋常。
若是值得入土,有了儀式,如賈寶玉將林黛玉所贈的琉璃繡球燈推入河流,實為水葬。那必定是珍貴奇特之物,往往不欲與人所知。
而甕中酒香未散,樹下泥土新翻,便可確定是這幾日內所生之事了。
隻是不知是怎樣的好酒堪配這樣的酒甕。
看來,甕雖珍貴,酒更甚之。
轉天晨起,便有信來。
後宮甘露殿後側的佛光寺,為三皇子設了靈堂。
按照宮規,貴妃並不用向皇太子以外的皇嗣施禮。於是便由我和柳阿嬤暫代青鸞宮,前去上香聊表心意。
佛光寺內白練交錯,素服青煙。正殿之中僧道兩團一左一右,皆在唱念誦經。
點燃三炷香,我誠心祈禱,隨之插在了香爐之上。隻是我二人的祭拜,不知是否會影響他過身後的心中清淨,要知道不合宜的好意,也會成為彆人的負擔。
我合掌為他念誦一段《心經》,正投入之時卻有人拍我的肩膀。
我抬頭一看。
又是李成蘊。
似乎愛做點小動作是他的專屬符號。
他倒大方,還帶來些金紙銀紙糊的元寶與器玩,拖我一並於三皇子燒了。
瞧著他來來回回翻著火盆中的冥物,我倒覺出玩的意味,不由得奚落他“嘿,玩火尿褲子。”
他撲哧一笑道“你可不懂了,這冥幣一類,定要燒的徹底完整,要不然人在底下,拿到的銀錢是缺損的。”
我不屑的小嘴一撇“嗯,李公子果然精通禮儀人情。”
他未改祭奠的跪姿,隻轉著眼珠瞧我“我發現了,你對我頗有意見。”
我將最後一捧元寶一股腦丟進了火盆裡“此處敘話總歸不妥,我在佳藍亭等你,有事相商。”
我與柳阿嬤兵分兩路,叫她前往熏風殿看看許昭儀的情況。
而我便在亭中等待李成蘊,此時借用左相一流的力量,想是正當時。於彼於此,想必都是好事一件,他們不也正等著我主動低頭,好言相求的麼。
李成蘊來的時候古靈精笑著,整個人洋洋灑灑,不被一物所羈絆的模樣。
我突然有些嫉妒他,有的人,真的用天之驕子的姿態,大搖大擺在你的麵前,吸走了萬丈光芒,就連反射出來的餘光,也是你從未擁有過的華彩。
雖然,我有著自己的光。
可屬於他的,更像是一種命運偏心的抉擇,偏愛到日月皆予惠澤。
我籲了一口氣,撫平自己。雖有嫉妒,但不怨恨,更不會損毀。
他開口的語氣,總像在領略一場趣事般,充滿探索的興致。
“小菟姑娘約我至此,可有什麼賞心樂事?”
“三皇子過身蹊蹺,另有原因,此一件可算樂事?”
他斂卻嘻笑,轉為認真的模樣,聽我將所見所聞一一複述。他靜靜聽講之時睫毛低垂,不停把弄著手上的扳指,做思考狀。
極其快速,他的眸子一閃“你是說,打破的琉璃酒甕,與三皇子之歿有密切關聯。那除非,酒中便有他臨終前所說的——大型蛤蟆。”
我點頭“是!我揣測了許多次,隻感覺兩者之間,這樣的對接方式,可能最大!”
“隻不過,這隻‘大蛤蟆’現在何處,還真不好論斷。”
我亦歎道“是啊,若是已被銷毀,這件事情怕是永無真相大白之日了。”
見我惆悵,他的笑容旋即掛上兩頰“擔心什麼,若真牽連與你,我便在這京城大擺蛤蟆宴,瞧瞧能嚇死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