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候在一旁,姑姑和玫姨先與老醫官嘁嘁喳喳聊了一陣,交待了基本情況,才牽著我的手領到他的麵前。
他笑著叫我坐下,音色乾涸。可能這位老先生專治“癔症智障”太久,整個人已經被各色患者榨乾掏空了。
然後,就開始觀察我的神態,問我問題:“你的乳名叫什麼呀?”
“小菟。”
我有點想跑了,我也不至於不知道自己名字吧,這是庸醫嗎?
“你最喜歡的動物是?”
“小貓。”
老醫官扶髯:“那你會把小貓扔給狼群嗎?”
哦……玫姨把我剛才說的悄悄話抖摟出來了……她沒有把我當朋友……
我輕輕答:“不會。”
他又問:“那你是如何相信,你母親會把你丟去喂狼呢?”
……
我不能得罪姑姑。
就隻說道:“因為有個寓言故事,叫《狼來了》,壞小孩是要被喂狼的。”
全場靜默。
回答不在預期,他們的情緒曲線在上下蕩漾。
老醫官隨即笑道:“這寓言好,前兒個翁翁才與小孫子講過。沒事了,你去玩吧。”然後使眼色叫人把我帶去一邊。
這時醫館的一個小學徒端了一個大笸籮從旁邊路過。一不小心,裡頭入藥的青橄欖嘩啦啦灑了一地。
我連忙興奮的去撿,這滿地跳動的青綠色太誘人了!
耳聽身後老醫官說:“小女心智薄弱,噤若寒蟬,眼神空洞,反應略遲。與夫人所述情況相符,症狀著實為遭受連番驚嚇刺激,極大哀傷所致。一時瘀滯於五內,不得疏解,才有混亂言語,失常舉動。”
她們道:“這當如何?”
“情況尚有回轉之地,不至太糟,不建議開藥。小女雖近成年,但有天真一氣,日日若服苦藥,心情不佳,隻恐不利肝氣疏解。休再刺激於她,好生將養便是。夫人本當在責打她之後儘快修複關係,奈何反其道行之,以致情況惡化。”
姑姑歎氣:“嗐!先生有所不知,此女頑強,素不聽話,不輕易知錯。需得一次治住了立下規矩……我也是為了讓她痛改前非。”
我握著滿手的青橄欖,正幫那小學徒往笸籮裡撿,不時丟一個互相砸著玩,已經高興了起來。聽見她們如此正兒八經的談話,都挺有理的樣子,隻莫名有些好笑,我已走出,你們倒站在原地……
我沒興趣再聽,就往前挪了幾步,去撿那枚視野中最肥碩的果~
醃漬後的橄欖冒著青澀酸甜之味,肉質晶瑩透亮,我瞧著手中的大果,口水已經要流下來了……
然後我就把它拿到嘴邊,上下門牙剛輕輕一嗑,突然一隻大手扇了過來,打掉了我手中的橄欖。
我驚的大叫!
然後那人拽著我的胳膊根就把我提了起來,拎回診桌附近,開罵道:“蘇曉!好好的一個孩子被你糟蹋成這樣,去撿地上的東西吃!”
我這時才發現她是許久未見的元婆婆啊!
我甜甜喊她:“婆婆,你怎麼在這。”
她把手中剛包的一提藥放在診桌上,捧著我的小臉目光盈盈的問我:“菟兒,你現在怎麼看起來那麼呆,還傻笑,是不是你姑姑把你打成這樣的?”
我聽見此話撇著嘴哭了兩聲。
元婆就炸了,衝過去指著姑姑的鼻子罵道:“你就可著性子作吧!彆人不知你的冷酷勁兒,我可知道!這凡家我也是故交,你不想好好帶她,就送回去吧,何苦虐待她!”
我想起元婆婆歲數大了,要照顧老人。於是我就為她搬來了凳子,讓她坐下罵。
她摸了一把我的肩頭,“好孩子,婆婆不累。”
姑姑漲紅了臉,與她的姑姑分辨道:“元姑姑!還彆說您也有責任,女醫說您贈菟兒的紅碧璽發釵,因她經常戴著,催發了心疾!沒準是因為心跳停了許久,她才到了今日境地!”
元婆婆精神飽滿中氣十足:“哦!你還倒打一耙!你說,這孩子是不是你日日帶著!她有什麼隱疾你不去留心,還來詰責他人!”
“翻臉無情的……無情的!”元婆婆一邊呲牙罵著,一邊巴掌往姑姑胳膊上招呼!
玫姨趕緊來勸架,三人哄鬨成了一團……
我眨眨眼睛,十分關心婆婆的手會不會疼,於是看見診桌上壓紙的鎮尺,就拿來遞給婆婆。
婆婆抓過去,就拿尺子往姑姑身上劈了兩下。
姑姑好像也基本要氣的背過氣去了,怒視著元婆:“當著下人和孩子的麵,您是做什麼?!”
元婆喘著粗氣,擱了尺子拿上藥,拽著我:“菟兒我現在就帶走,過幾日我把她送回西南去,省得惹你心煩!”
然後一場規模宏大的「搶人大戰」開始了……
兩波的隨從見勢紛紛加入各自陣營,一二三哨聲吹響開始搶人!每邊拉著我一隻胳膊,先是拔河,把我拉扯的是往左一步來,又往右一步!然後開始奪腿,奪肩膀,奪腦袋,我的雙腳已經離了地,我好像要被五馬分屍了……
醫館裡的人都成了看客,有大笑的有搖頭的。
不知誰在我大腿腋子處擰了一把,我嗷的一嗓子哭叫了兩聲!
我感覺元婆婆那邊好像先撒了手,然後玫姨一把將我奪了去,攬著胸腰不丟手!這一刻,不得不稱讚這鄉野村姑型的戰鬥力……
元婆婆咬著牙用手指點著姑姑和玫姨,“你們兩個真行!我今天怕驚著孩子我才罷手的!姑且再讓你們帶菟兒兩天,我今晚就寫信給凡家,人家知道情況,定是要接回去的!”
我趕緊對元婆婆點點頭,表示認同!
婆婆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我後,甩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