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之名呈啟的奏折進行了廷議。我下到寶座台下,當庭做了陳述,闡明了此番禮法革新的用意以及影響。
左相稱此居心厚德,眼光前瞻。
表麵上是誇我,實際上,讚譽的是聖人。
奏講完畢,我退至一旁,等待著門下省和尚書省各位大人們發表政見。
到底不是什麼日月換新天的改革,上又有皇上引導話鋒動向,極快的,這本奏折通過了廷議。待發至尚書省審批之後,便可交由禮部執行了。
我凝神靜氣用儘勇敢,幫自己也幫皇上辦成了一件事,心中之灼熱,鍛就成了一股新鮮的力量。它澆築在了我的骨血裡,成了源泉寶藏,供我日後取用。
朝會之上,又得了另一件喜事。西川郡的戰事已接近尾聲,大捷就在眼前。
阿爹帶兵與蘭羌王彙合,再令謝小將軍襲敵尾部,三麵夾擊了吐蕃大軍,以至再度挫傷了敵軍元氣。
散了朝,心中晴明。此刻,我隻用等待加封女尚書的聖旨來到。迎麵的寒風變做清風,直撫的人長出神仙骨,身輕欲飛。
我五日僅穿一次的淺綠色袍服還沒脫下身,就有宮女來喚我:“小菟,大人叫你。”
心兒一顫,感覺事情不妙。
我把玫姨的手拿開。嗬,這官服,我還就先不脫了。而且我依稀發現,近來長高了一些,穿著它著實彰顯氣度。
昂首挺胸的去了上房,氣勢跟端坐在上座的人對衝著。
她見我氣昂昂而來,眼中的火星迸射而出,厲聲道:“孽障,還不跪下!”
好吧,跪就跪。
我一撣下裳,大大方方的跪下。
一旁的人皆睜大了眼睛,瞧出了我不同往日。
她眼睛一眯:“你敢乾預政事,知道什麼後果嗎?”
我行叉手禮道:“姑姑,此事內有隱情,但內情是何,暫不方便讓您知悉。”
她一推椅子扶手站了起來,一步一響走到我麵前。
我轉了轉眼眸又啟齒道:“姑姑,您現在不能殺我。新禮政推行在即,您要處死了發起之人,那麼此政便無法明正言順實施,民眾又當如何揣度。畢竟,聖人對此政十分重視!”
姑姑一彎腰扳著我的下巴,看著我的眼睛說道:“不錯,學會用聖人壓我了。”
我麵色平靜垂低眼皮道:“不敢,小菟說的都是實話。”
她把我的下巴捏的更緊了:“小東西,我沒說要殺你啊。但我今天,可以讓你哭的比上次挨板子還慘。”
她一推我的下巴,鬆了手。然後口氣鬆弛的對宮女說:“去,把那根帶刺的荊杖拿過來。上回打到最後,才破了層表皮出了一點血,還嚇破了膽。這回得讓她見識,第一下就流血是怎樣的感受。”
玫姨幾度要插話插不上,現下聽了狠話,噗通一跪地抹著淚道:“大人,這樣打孩子難道您不心疼嗎?就算乾了政,不也是聖人默許的嗎?”
姑姑怒火驟起,嗬斥道:“女子乾政早已是大忌,她竟敢以身試法!莫說女相,就連女尚書也是三十五年來未設一人!一會兒一時的你當沒事,今天第一個出頭的,換個天日就成了斷頭的!這個孽障生有反骨,我就得一層一層給她剔了。”
玫姨推我:“快求姑姑,說你再不敢了,快說呀。”
我沉默著不說話,想著如何繼續拖延時間。
在此期間必須感謝去拿荊杖的樺蘿,她足足尋了一刻鐘不止,還沒回來。
場麵就這樣僵持著,直到耳聽大門被扣響。
我心裡一喜,救兵來了。
景含去應門,跟著司言司的人進來了,公差雙手呈著聖旨入了堂屋喚道:“內官局六品小書女凡玉菟接旨。”
我的氣息於無形中壓著所有,對著聖旨跪的端正,雙手一拱,聽著洋洋盈耳的奉宣:
「朕諭敕曰。今六品女官凡玉菟自入上書房當差以來,恪儘職守,機敏應答。今又呈啟新政,較德焯勤。朕唯治世以仁,爾之行藏甚符朕心,故擢爾為女尚書,置朕左右,可參政議。爾當愨勵是命,慎終如始。欽哉。」
我高聲領旨,叩頭謝恩。
送走了宣旨差,我嘴角帶著一抹笑,抬頭對姑姑說:“姑姑,聖旨您也聽到了,現在重罰小菟,隻怕不合時宜。”
姑姑神情複雜,似笑非笑歎道:“不愧是我的孩子,果然厲害。”
然後話音一轉:“不過,你以為你做了三品尚書,我就拿你沒有辦法了?”
我頷首答道:“自然不是。宮規有定,處置四品及以上女官,內官局不設全權。若姑姑一心懲罰小菟,那就呈文書至內廷協理淑妃娘娘與宮正司吧,待批下來,小菟聽任宮歸處置。”
餘光中,阿秋和幾個丫頭皆瞠目結舌。
姑姑抿笑點頭:“你以為一身朱紅色鑲珠嵌寶的官服是好穿的?待你發覺撐不起的那天,你就知我今日所言。如今提醒已晚,待折了你稚嫩的翻雲覆雨手,姑姑我就在此靜待你登高跌重。你且去吧。”
聞聽此言,我氣的輕輕切齒,一福身道:“謝內司大人提點,下官我一定竭力保全這頂官帽,才不負您栽培之恩。下官告退。”
卻步轉身之際,我看了一眼桌上剛拿來的荊杖,上頭的荊刺兩指之長,尖利如針,七七八八枝杈在杖身之上,觸目驚心。
果然是一樣叫人破皮流血的好物。
我收回目光,大步流星的出來,仰頭看著天上流動的雲,笑容與五味雜陳的淚花,同時綻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