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咧嘴笑道:“封信箋的東西要那麼多作甚。”
小夥計挑著兩條眉毛說:“咱們這種火漆可是不一樣,但凡是信函,都需要保密不是。往常的火漆,拿小刀刮了再融熱,還能給黏回去,咱們這火漆完全解決了這個可能。”
紋竹一嘻哈:“喲嗬,這麼神奇。”
小夥計誇張的點點頭:“沒錯,獨門秘方,隻能加熱融化一回,誰要是偷看了信想再黏回去,可就做不到咯。”
我覺得好奇:“拿來與我一看。”
“好嘞。”
我接過那雕工精湛的小木盒,裡頭是白色的膏子,上頭浮了一層銀色。摸了摸潤潤的,我問:“怎麼是這個顏色呢?”
他說:“現在是銀加白兩色,可融熱了就成綠色的了。但第二回融熱,就會變回原來的顏色,而且還失去粘性。”
我想起晉王曾經拿到我公主府白色刷銀的蠟燭,也是冒著綠光,似乎跟這個很雷同。遂蹙眉問道:“為何會變綠,添了什麼?”
小夥計嘿嘿一笑:“客官這樣問,可是要砸小站的生意麼。”
我歎口氣,“得,我要兩盒。好用下次再來。”
“得勒~,一共六兩銀子。”
紋竹瞪大了眼口水都爆出來:“啥?這麼貴!”
小夥計把火漆包好了遞過來:“姑娘彆大驚小怪了,裡頭的配料可是從百越以南,六詔之地運來的。您想想成本啊。”
我隨口一句:“那地方能產什麼?倒是聽說有毒蘑菇,吃了能致幻。”
話從口出,我一個激靈,突然發覺自己是不是無意間說出了真相!
那半邊人哥舒辰老道的銀蠟燭,是不是一種致幻之物!
十一月快到中旬,謝將軍帶著試煉好的三架新火炮往受降城出發了。
李成蘊那頭發回的文書上說,一路天晴未遭雨雪,行程順利,預計本月下旬就可到達。裝著火炮的大木箱一直偽裝妥當,雖路遇細作探子,但未出紕漏。
我合上文書,滿意的靠在椅背上。出門就風和日麗,是個好兆頭。
剛高興一會兒,明常侍小跑著進來了:“陛下、陛下,戶部桑侍郎、大理寺少卿、禦史中丞,他們帶著十幾位大臣,在甘露門外請求麵聖!”
我看他一腦門子汗,遂覺得不妙:“公公為何如此慌張?可知他們目的?”
明常侍一張臉擰巴著:“好像,好像是請求為原左相李壬翻案。”
我差一點把手中的筆掰斷,咬著牙道:“不見!”
“好好好,老奴這就把他們驅散。”明常侍剛邁出兩步,我便改了主意,“回來,宣他們在階下候著。該處置的事情,還是早一步處置。”
這廂宮女與我理了理衣發,搬了圈椅擱在正殿門外,我慢步踱了出去端正坐下。
“眾卿這般興師動眾,是何事體呀?”
我一直端著架子端著話音兒,若是兩年前我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這副模樣,一定會哈哈大笑。隻是現在,怎生的能笑的出來,人家連群結黨,已是打上門來了。
為首的禦史中丞稟明了來由,著實要與前左相翻案。
我冷哼:“前左相雇凶行刺羽林衛大將軍之案,已是經三司審定的鐵案。並且當時各位並無激烈反對。而今這才剛過了一個月,怎麼又改了看法呢?”
桑侍郎拱手道:“陛下,臣等原先也覺得此事蹊蹺,隻是暫時沒有搜集到有力證據,便不敢置喙陛下的決斷。現下經查,原先的人證證詞不實之處,涉案的信件,亦為偽造。所以臣等懇請陛下能下旨重審此案,還原一個真相。”
我凜聲說道:“桑侍郎是說涉案之人翻供了是麼?朕怎麼覺得,是有人在背後故意操縱。”
桑侍郎嚴肅道:“陛下,堂堂一屆帝王怎能憑空臆測而不看證據!陛下若真的懷疑,那麼此案開啟重審即可,孰是孰非,孰奸孰罔,徹查便知。”
“是啊,是啊,求陛下下旨。”
我握著椅子扶手咬碎了牙,狠斥道:“不準!”
然後他們就排排跪下,口中唱戲一般——陛下,左相乃是朝廷肱骨,又居四大輔臣之首,請您看在他為四朝老臣的份上,請您下旨重審,以不使臣等寒心呀——!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此時萬般的悔恨湧上心頭,我是何等的不識大體,當初竟然沒有趁勢將他斬立決!
耳旁的聲浪一遍,一遍,起起,浮浮,衝的我耳鳴連連。
我晃晃額頭醒醒神,朝他們嘶吼道:“你們要逼宮是嗎?”
然後就開始老僧念經般的——臣惶恐,臣不敢。然後又回到了方才的咒語當中。
我起身咬牙喊道:“羽林大將軍已往受降城去了,就算重審亦需他本人在場,此事稍後再議,散了!”
我撂下這句轉身就走,還強撐著一副架子昂頭挺胸,但我知道,我此刻落荒而逃了。
回來寢殿就直接躺下,裹上被子淚花就瞬間冒出。
巧嬤嬤看見我這副樣子連忙過來摟住我,她長歎了口氣:“這些老滑頭們著實難以對付,還有時間呢,好好想想對策。”
我咬著嘴唇淚水潸潸滑落,我哽咽著說:“是我不頂用,是我害死了尖尖。”
嬤嬤不解的眨了眨眼,“這是哪門子的胡話,你不會是病了吧?來,摸摸頭。”
她一咂舌:“你看,還真的病了,直燙手呢!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啊,不覺得頭疼嗎?趕緊宣太醫。”
我慌忙的拉住了她:“彆,彆宣太醫,就熬兩幅傷寒藥喝了就成。”
她對宮女擺擺手,宮女小跑著出去了。然後與我換上寢衣,將被子掖了個密不透風。
儘管如此,卻覺得暖不熱棉被,甚至冷的微微打擺子。
我正上下牙咯咯噔噔的躺著,太後帶著一臉看似關切的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