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九日,載湉在朝上下令將阻撓禮部主事王照上書的禮部尚書懷塔布等六人全部革職,並對王照予以獎賞。七月二十二日,載湉更是將阻撓新政的李鴻章強製逐出了總理衙門。
每每聽及常泰從乾清宮範長祿、王商處打聽來的這些動魄消息時,我心就不禁緊緊揪在了一起,同時也切身體會到了朝堂上政治變幻莫測、風詭雲譎的可怕,這種提心吊膽並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描繪出來,其中的明爭暗鬥雖沒有真正戰場上的硝煙彌漫,也沒有血流成河,但卻是你死我活,卻是踏錯一步就墜入萬丈深淵,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以前從不相信恐懼能將人折磨至死,現在我卻信了。這兩日鶯兒總說我手腳冰涼,我自己也時而覺得胸口憋悶,於是今兒一早鵲兒就去太醫院請了趙太醫過來。
小窗外鶯啼瀝瀝,藍空碧霄,殿中景泰藍大甕中置著兩塊未碎的堅冰,倒也覺不出什麼夏日炎熱。趙太醫把了脈後,淡淡道:“娘娘乃是憂思驚懼過甚的緣故,若娘娘不能放下心中所憂所懼,恐怕藥石無用。”
我縮回手來,卷一卷袖子,輕笑道:“我身子倒是暫且沒有什麼大礙,這我自己也曉得,今日由著鵲兒請你來也隻是想求個安心。”
趙太醫聽出我話中的意思,忙起身跪在地上道:“娘娘恕罪!”
我目光掃過他,隨即朝鶯兒看一眼。
鶯兒含笑上前扶了他起來。
我道:“趙太醫儘職儘責,有什麼罪過?”
趙太醫道:“臣沒有及時向娘娘告知瑾妃娘娘的情況。”
我低一低眸,待得片刻後,才平和問:“姐姐究竟是不是有孕?”
趙太醫微微俯身道:“臣沒有及時來景仁宮告知娘娘,也是因為瑾妃娘娘並非有孕,而是身子虛弱才導致的月信不準。”
我眉間一抖,盯住他問:“真的?”
趙太醫語氣十分肯定,“千真萬確。”
我心中料得趙太醫不敢蒙我,緩緩籲出一口氣,又吩咐鶯兒去小廚房做兩樣子玉平日裡愛吃的小點。
鶯兒退出去後,我才對趙太醫道:“即便這次姐姐不是有孕,但趙太醫和姐姐兩人在後宮苟合雲雨卻應該並不假,否則姐姐不會這樣害怕,趙太醫也不會這樣慌張,這次趙太醫和姐姐能逃過一劫,但並不代表每次都會這麼幸運,為了姐姐,也為了你趙氏一門,我勸趙太醫日後行走紫禁城需更加謹慎言行,因為一旦出事,後果就絕不是趙太醫和姐姐兩人可以一力承擔起的。”
趙太醫聽言麵上肌肉一顫,“娘娘之言,臣銘記於心。”
我“嗯”一聲,點一點頭。
半晌無言,見趙太醫正在低頭靜靜收拾著藥箱,餘光恍然瞥見藥箱裡頭的一塊銀色懷表,我目光隨即飛轉過去,怔怔地凝滯在懷表上問:“你見過誌銳?”
趙太醫輕笑道:“前日大人已離開京城往烏裡亞蘇台任參讚大臣,臣也前去送彆,大人臨走時將這塊懷表贈與臣留作紀念。”
我忙問:“依趙太醫看來,誌銳他還好麼?”
趙太醫想了想道:“大人還好,隻是有些為皇上憤懣不平。”
我微微頷首,淡淡道:“難得這個時候,他還念著皇上,”隨手從趙太醫的藥箱裡拿過那塊懷表,捧在掌心端量一番,“這塊懷表原是誌銳的隨身之物,並不會輕易送人,誌銳既送給了你,便是認定了你,趙太醫定要好生保管,彆辜負了誌銳對你一片心意。”
趙太醫不解,“一片心意?”
我輕笑道:“趙太醫以為自己和姐姐的事情果真天衣無縫麼?”
趙太醫道:“娘娘的是意思是……”
我將手中的懷表遞回給趙太醫,“我這樣粗心大意的人都能看出其中蹊蹺,何況誌銳向來敏覺,許多事情看破不說破罷了,姐姐在府邸時曾在伯父屋前跪求了一夜無果,大約那個時候誌銳就已經嗅到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