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入景祺閣也有一段日子了,每月但凡逢初一、十五慈禧就會在午膳時派李蓮英來對我進行訓斥,言語大多汙穢不堪入耳,十句裡頭有九句都並非實事求是,說白了就是為了訓斥而訓斥,換著法子的對我進行人身攻擊罷了。其實,如果我不是現代人,如果我臉皮不夠厚,恐怕早就要在景祺閣上吊自殺了,一開始我還有心抵觸,後來有一日我突然就覺得滿文中罵人的話也頗有意思,而後每次再聽著李蓮英口中用來罵我的臟話,漸漸倒更覺得十分有趣,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每個月都要來幾次,每次還都不能用相同的話來訓斥,也的確是為難李蓮英了,這麼一想,心裡就不禁好笑起來,什麼“derakū”,什麼“seshe”,又什麼“akina”……一時愈加心生好奇,在滿文中到底有多少罵人誅心且不會重複的話。
在訓斥中我需要跪聽,訓斥過後我還需要磕頭謝恩,這規矩是我最無法容忍的,卻也沒辦法,隻能照做。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李蓮英第一次來景祺閣訓斥我的時候,說要跪聽,我根本不屑,隻是坐在小板床上一動不動,“李安達有什麼話說就是!本宮聽著!”
李蓮英盯著我道:“奴才是代老佛爺傳話,娘娘桀驁是否太過逾矩?”
我回視著李蓮英,冷笑道:“本宮自進了景祺閣就一直都安分守己,並未再有任何過激舉動,老佛爺今日讓李安達來景祺閣訓斥,這事本就不合規矩,既老佛爺行事都不合規矩,又何況本宮?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老佛爺便是這後宮上梁,連老佛爺都不正,本宮歪一歪想來也並無不可吧?李安達又何必緊咬著這一點不放?”
李蓮英揚聲質疑道:“本宮?”
我平聲靜氣道:“皇上不曾廢妃。”
李蓮英聽言麵色鐵青,站在那裡許久都不曾出聲,仿佛時光凝滯般,又過了一會兒,李蓮英微微頷首一笑,抬眸睨著我輕聲道:“奴才勸娘娘還是儘量收起自個兒的刺,好生的跪聽老佛爺恩典,否則皇上在西苑的日子可就更加難過了!”
提到載湉,我心驀然一驚,不免口中要問李蓮英一句:“皇上可好?”
李蓮英輕輕一笑,似有深意,隨後道:“娘娘必定還不知道,前兩日老佛爺為了進一步震懾皇上,消除異己,便下令將皇上身邊的範長祿及一眾下麵的太監或是處死,或是發往軍台,幾乎全部清除,不留一人。”
聽及於此,我已經後悔方才的衝動言語。
載湉原也這麼艱難。
我心裡雖然早就波瀾起伏、七上八下,生怕自己的衝動言行再給載湉帶去麻煩,但麵上卻依舊保持著平和,含笑覷著李蓮英問道:“老佛爺可尋得能承襲皇上帝位的人了?”
李蓮英稍稍一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正一正身子道:“李安達莫要誆本宮!老佛爺並不敢現在就對皇上動手,老佛爺沒有退路一旦動了手便是千夫所指!”說著,我停了一下,隨即起身,緩緩步到李蓮英的麵前,睨著他輕聲道:“老佛爺尚不敢!”
李蓮英語氣疑惑:“老佛爺不敢?”
我輕輕籲出一口氣,笑道:“看來李安達伺候老佛爺那麼久,雖分內的事情都伺候得十分周全,但卻還是不儘了解老佛爺的心思,”看他一眼,繼續道,“要知道,在紫禁城中並不是做好自個兒的事情就萬事大吉的,李安達一心為老佛爺,但是你可曾想過老佛爺是否同樣也真的全然信任李安達呢?”話音未落時,就看見李蓮英麵色轉而發白,我心中一喜,旋即又道:“李安達以為本宮何以會站在皇上這邊?”說著,我眉間一挺,稍一側身,又道,“許多時候為人處世,畢竟真心錯付才最是難堪,而比難堪更可怕的事情便是最後就連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個兒會被什麼城府深沉的人當成槍使,那人過河拆橋或許能全身而退,但你卻不行,李安達在紫禁城中多年,見多識廣,至於為什麼也不用本宮多說了,本宮隻是奉勸李安達一句,你年紀也不小了,日後,還是要多為自個兒籌謀一些為好,李安達應該比本宮更加清楚老佛爺的手段,老佛爺可從來不是什麼善茬,”我笑一笑,一目掃回來,“就連親生兒子穆宗老佛爺都不曾放過,何況是李安達!”
一番話弄到最後,倒不是李蓮英來訓斥我,卻是我把李蓮英唬得沒話說。
鶯兒、鵲兒跪在地上一聲不吭,我回身將她們扶起來,“你們兩個都去壁洞中將私帶的東西全部拿出來交給李安達帶走回去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