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暮色中,大雪夾著呼呼吼叫的北風,紛紛揚揚地從空中飄落下來,把景祺閣前院變成了一個銀裝素裹的琉璃世界。剛用過晚膳,鶯兒、鵲兒正在幫我的十指上藥,一股濃鬱的草本味道毫不客氣的鑽入鼻孔,指頭已經不似往日那般腫脹,望著烏色結痂的十指我不禁一歎:“也不知道這個手什麼時候才能完全好。”
鵲兒笑道:“趙太醫的醫術在太醫院可是絕對數一數二的,必然不用過多久娘娘的手就會徹底恢複如初的,到那個時候娘娘不僅可以和皇上對詩和詞,還可以琴瑟和鳴,博弈作畫。”
我一抿嘴,笑看著鵲兒道:“你就會哄我,如今我在景祺閣,皇上在西苑,見一麵都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琴瑟和鳴,對弈作畫?”
幽黃的燭火明滅不定,鵲兒從發鬢上抽出銀簪來攏了攏歪倒的燭花。
鶯兒用棉布紮緊了我最後一根手指,並道:“奴婢還記得以前娘娘閒暇時曾為皇上製過一個天香對襟,就花樣子都畫了三版才定下,隻可惜襟子還未製完,老佛爺就對皇上和娘娘發了難。”
我想了想,仿佛是有這麼一回事,這一年裡發生的事情太多,這等極小的事情,鶯兒不說我倒還真全然給拋諸腦後了,而今聽見,不禁笑著一搖頭道:“對!”隨後,歎息一聲,又道:“也不知如今這個才製一半的東西被放在景仁宮哪裡落塵呢!”
鶯兒一笑,回身從壁洞裡拿出一塊曙色錦繡緞子來,乍見覺得很是眼熟,待得鶯兒將緞子拿到麵前來時我才反應過來,“襟子!”不免一怔,抬眸盯住鶯兒驚喜問:“這東西你是怎麼帶進來的?”
鶯兒笑,跪在地上道:“奴婢有罪。”
我瞅著她,煞有其事地笑問:“什麼罪?”
鶯兒含笑道:“奴婢原是穿在裡頭身上帶進來的。”
在這種時候,鶯兒倒是向來機靈!
她是極細致的。
我不免咧嘴一笑,扶了鶯兒起來,“你的小聰明轉喜歡對在這些無用功上頭。”
鶯兒一掙眉,“怎麼是無用功呢?”
我笑道:“就算你帶了這襟子進來又能怎樣?”看住她,又道:“這裡既沒有彩線也沒有絲織,就連畫花樣子的彩墨都沒有。”
鶯兒挺眉道:“奴婢帶這襟子進來可不是讓娘娘做女紅的!”
鵲兒於旁倒是不明白了,滿頭滿臉的都是疑惑,“那你帶這個襟子進來是什麼意思?”
鶯兒道:“折子戲裡頭才子佳人不都常會或是睹物思人,或是寄情於一物來行消遣愁思的麼!”
鵲兒道:“那你是把皇上和娘娘比作戲裡頭的那些人物?”
鶯兒道:“若是皇上和娘娘能被作成一本折子戲必定比以往看過的那些都要蕩氣回腸、摧人心肝!”
正說著,小窗外似乎有人靴子踏在雪渣上頭的“嚓嚓”聲,我忙對鶯兒、鵲兒一噓,示意她們噤聲,指一指小窗,“聽!好像有人!”
鶯兒、鵲兒隨即就閉了嘴,靜聽一會兒,壓著聲音驚道:“果真有人!”
鵲兒身子一緊道:“會不會是皇後娘娘又來了?”
鶯兒側頭看著鵲兒道:“皇後娘娘都好久沒來了。”
我小聲道:“先不要自個兒嚇自個兒。”
突然,小窗被輕叩兩下。
三人身子都是一震。
小窗外頭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娘娘,鶯兒、鵲兒姐姐,是我!”
原是小坤子。
三人都舒出一口氣。
鶯兒過去開了窗,笑問:“這個時候你怎麼來了?”
小坤子道:“不是奴才。”
鶯兒不解問:“什麼不是你?你分明好端端的站在我麵前不是?”
卻沒有聽見小坤子答話。
半晌,鶯兒仿佛也凝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