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他就開始拚命地在車前磕頭。
又有一個難民抱著個孩子搶身到前麵來,哭求道:“至少給孩子口吃的吧!孩子已經三天沒飯吃了!求求大人了!”
若非聽到她的聲音,我根本不會覺得這人是個女的。
我不免歎息。
載湉看向我,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也隻是一點頭。
隨後,載湉就吩咐了小坤子從馬車後頭拿了些剛置備的乾糧出來給那些難民分著吃,那些難民又要水,載湉便又給了水。
我和載湉見一時也趕不了路,心裡頭更不乏好奇,於是就也坐在這些難民旁邊欲跟他們閒聊一會兒,忖度著或許能從他們嘴裡套出點話來,而且這些難民倒也是極好的掩體,沒有人會想要靠近的,我和載湉預備著待得這些難民吃飽喝足一並散去後,再繼續向前趕路。
載湉問:“你們都是從何處來的?”
難民都道:“晉豫大饑呐!”
載湉不解,“我也有親戚在朝中做官,何以從未聽得?”
難民道:“民間疾苦,民間疾苦,哪裡是那些為官做宰的人所會關心的事情呢?”
剛才抱著孩子的女難民道:“他們在京城隻會在意自個兒的銀子家產!”
這話一出,許多人跟著附和。
載湉默然了一會兒,輕捏一捏女難民懷中孩子軟嘟嘟的臉頰,又問:“竟已經這麼嚴重了嗎?”
後麵一難民老頭扯著嘶啞的嗓音道:“大人,隻會比你想得更加嚴重。”
難民們見我和載湉似乎不能理解。
於是,又道:“現赤地千有餘裡,饑民至五六百萬之眾,農產絕收,田園荒蕪,餓殍載途,白骨盈野,其實在去年仲春時節晉豫就顯示了災情,一直到今年冬天仍然雨水稀少,前不久又因陰雨連綿,河流泛濫,又遭受水、旱、風、雹四災,導致旱情日重,饑餓難當的人們為了苟廷一息之殘喘,或取小石子磨粉,和麵為食,或掘現音白泥以充饑,結果不數日間,人皆泥性發脹,腹破腸摧,同歸於儘,隨著旱情的發展,可食之物儘數罄殆,人食人的慘劇亦依稀可以見到。”
我震驚,不免發問:“人食人?”
難民紛紛點頭道:“有活人吃死人肉的,也有將老人或孩子活殺吃的。”
載湉聽言一怔,悄然收回在正孩子臉上逡巡撫摸的手,“當地官府竟沒有開倉放糧嗎?”
難民冷笑,“當官的隻會顧及自個兒,哪裡會管得了咱們這些小老百姓!”
我也感到可怖,簡直不敢相信,“可是人食人……怎麼下得了手?”
難民卻輕輕然一笑,“蔬糠既竭,繼以草木,麻根、蕨根、棕梧,直到最後把所有能吃的樹皮掘剝殆儘……村莊中比戶蕭條,炊煙斷縷,雞犬絕聲。父棄其子,兄棄其弟,夫棄其妻,不免號哭於路途……於今,眾人或舉家悄斃,或成人相殘食,饉殍不下一村!”隨後,又道:“都是餓極為之罷了,這種痛苦非大人、夫人這般家有萬貫財人所能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