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齊!
宮殿麵聖後,龍少陽、蕭狄乘車回府。
一路之上,龍少陽幾番猶豫,還是決定將蕭夫人贈衣之事咽了下去,其中情由,隻覺得自己也說不清楚。回到蕭府,終於鬆了口氣的二人,此時才覺得身心俱疲,渾身仿佛散了架一般。雖說祝雲雀送彆侯老夫人時說的那番話彆有深意,可好歹過了西涼使臣被殺一事眼前這道坎,總算可以暫時鬆口氣了。
龍少陽跟著與蕭狄、程伯二人計議一番,決定還是用老方子——高掛免戰牌,一來收斂收斂鋒芒,二來看看各方勢力的反應,三來鬆泛鬆泛身子,當下便以“追憶往事,心緒難平”為由向太子蕭鳴龍告了假。
蕭鳴龍當即派內侍傳過話來,說“私人之隱,驟然昭昭於朝堂之上,心潮波瀾,人之常情,然斷不可受此羈絆。望早日平複如故,為朝廷出力”雲雲。龍少陽送走內侍,轉身對程伯狡黠一笑道“程伯,這幾日若是有人來找我,就說我病了,任誰也不見。”說罷轉身去了。
如此偷閒了幾日,隻流香宮一內侍送來一柄寶劍,說是韋貴妃特意交代,自古寶劍配英雄,修睦之意顯而易見。龍少陽、程伯相對一笑,禮送內侍出園。除此之外,倒也沒什麼人前來相擾。
這一日,龍少陽獨坐在停雲亭中納涼,舉目望去,隻見滿院鬱鬱蔥蔥,繁花竟放,雖然與滕王那座莊園相比規模小一些,倒也彆有特色,心胸不禁為之一爽,便從身後抽出碧玉笛,放到嘴邊,輕輕一吹,一股樂聲便緩緩流淌而出。
一曲未罷,隻見遠方園門處的院牆上紅衫一閃,一人躍到地上,跟著站起身來,便向亭子這邊走來。
但見他一襲紅杉,相貌俊美,正是祝家小姐祝溪冰。
龍少陽見祝溪冰突然逾牆而入,又是驚訝又是無措,又有幾分高興,心中想著,口中笛聲卻並未中斷。
祝溪冰緩步上得亭來,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龍大哥,最近我幾次來蕭府找你,都聽說你病了,一直在調息靜養。想不到今日你竟在此淩風吹笛,真是有雅致!不過,瞧你今日氣色,倒像是個沒事人一般。”
龍少陽聽她語帶譏諷,當下止了笛聲,回過頭來,笑道“勞祝姑娘惦念了!大夫已經看過了,倒也沒什麼大礙,隻說是氣血虛虧,想是前一陣子太過勞神勞心的緣故。”他隨口編了個幌子,試圖將這事就此掩過。
“噢,原來是勞神勞心?”祝溪冰停下步子,凝視著龍少陽,冷笑道,“這也難怪,像韋貴妃這樣一位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哪個男人見過之後不魂牽夢繞,心神俱癡?”
龍少陽歎了口氣,道“祝姑娘真會說笑。”說罷轉過身去,望著亭邊的一池碧水,不再言語。
祝溪冰見他這等模樣,似乎心事重重,不由疑惑,忙道“我剛才是故意跟你開玩笑的,你可彆當真。”
龍少陽輕笑一聲,並未答話。
祝溪冰道“一個人在這園裡窩得久了,就是沒事人也要被窩出病來。龍大哥,我瞧你如今身子已無大礙,不妨明日我陪你到城外走走?咱們策馬遊玩,暫時離開洛城這個是非窩,豈不美哉?”
“身子好了,我便要去東宮當值!”
“這事有何難處?!東宮那邊,由我去找太子殿下,代你告假。”
“哎,一時竟給忘了。明日我已經答應蕭大哥,陪他去城東一趟。”
“城東?去城東什麼地方?”
“拖龍山。”
“去那做什麼?”
“恕我不能相告。”
……
龍少陽說出這句話後,隻覺胸口一陣劇烈跳動,那顆心臟似乎要跳將出來。不知怎地,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竟是十分期許身後那人能夠接住這句話,可過了半響,沒人應答,隻聽得耳邊風拂樹葉,蟲鳴淺草。
他不敢回過頭去,生怕梨花帶雨,忍心不過。
又過良久,龍少陽歎了口氣,道“祝姑娘,你過來瞧一瞧這亭下池子裡的金魚,就什麼都明白啦。”
祝溪冰滿是歡喜前來,好言相邀,卻無端被拒,這一刹那間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瞧著龍少陽。此時聽他開口說話,這才回過神來,愣了一下,移步走到欄前,向下瞧去。
隻見亭前一池方塘,池中微波轔轔,靠近假山的水邊一群金魚有的金色,有的白色,有的墨色……混作一團,遊來遊去,悠然自得——與其他之處金魚相比,並無什麼特殊之處,正自疑惑,隻聽龍少陽道“祝姑娘,你出身名門,自是見多識廣,你看水中那隻通體烏黑,眼如盤珠的金魚是什麼品種?”
“墨龍睛。”
“嗯。你瞧那隻身體短胖,頭頂生有肥厚肉瘤的,又是什麼品種?”
“獅子頭。”
“嗯。那一隻呢,眼球凸出,尾鰭宛如四葉舒展?”龍少陽又問道。
“蝶尾。”祝溪冰疑惑地瞟了龍少陽一眼,正欲問話,卻聽龍少陽又道“這些金魚都是名貴品種,祝姑娘自然認得。倘若這條魚不是名品,而是獨自遊走在石縫間、草叢底的無名小魚,其貌不揚,隻怕姑娘就未必認得了。”
“那自然是。魚兒種類繁多,貴種凡品不一而足,哪裡能認得每一條——”祝溪冰說到這裡突然打住了,一瞬間似乎明白了龍少陽這番話的意思,轉向龍少陽道“你——”
龍少陽淡淡一笑,帶著幾分淒苦,道“以龍某看來,祝姑娘便是那名品貴種,而龍某則是那其貌不揚、寂寂無名的小魚兒,這兩類魚遊不到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