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餘,又是有隱約的驕傲湧上了顧雲熙的心頭。
雖說自己不是常淩的師傅,連她那一聲‘師兄’叫的都頗為勉強,他還是私心將她劃成了一個需要受自己袒護和照料的小輩,一個自己‘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
二人遠離那自爆邪修的能量波動範圍沒多遠,顧雲熙回身頗為嚴肅的對常淩說:
“剛才那邪修的樣子,甚至很多魔修邪修都有類似的手段,特征一般都是陰氣、魔氣彙集,有時候他們采用特殊的手段使你感知不到氣息的變化,但是在戰鬥過程之中用心都是可以發現的。”
“在你們雙方實力差距並沒有非常懸殊的情況下,一旦他們稍稍有後退,示弱的時候,你都要小心了。能夠踏上魔道或是使用那些陰邪的手段修行,他們的欲念與情緒往往已經處於一個瀕臨崩潰的邊緣,比常人更加的衝動、易怒、嗜血而殘忍。”
“彆指望他們在戰鬥中能夠對你留手,甚至是主動退出逃遁,同魔修邪修之間的戰鬥,往往是不死不休。”
尤其是以後隻有你一個人的時候。
後半句話硬生生的被顧雲熙咽了回去,他微微低頭,定定的看向常淩。
他也曾經從她這個年紀走過來,十幾歲的日子對於他來說已經有些遙遠了。
他隻依稀記得,那個年紀的少年人是多麼的恣意風流,以為憑著手中的一把長劍就可以闖蕩大陸,匡扶正義,他們驕傲明媚,熱血好戰,不肯認輸不肯低頭。
有些人可以永懷這樣的赤子之心,義無反顧地前行。
可是他不行,常淩更是不行。
顧雲熙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說。
讓一個人學會認輸學會退卻,是不是有些殘忍。
常淩卻是輕輕地點點頭,笑著說:“我知道了,這次還是因著師兄在我身後,心裡有著把握才繼續同他纏鬥的,下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我一定第一時間退的遠遠的。”
道理她早就明白了。
成長早就在她生命中無數的苦難時刻之中悄然迸發,不知不覺間,她早就麵目全非了。
顧雲熙沒再多說什麼,倒是他狹隘了,常淩心境的開闊讓他鬆口氣之餘,也湧上了淡淡的心疼。
其實他決定陪伴她一些時候,除了想要指點下她的修行之外,就是想要了解一下她的心境並且試著開導紓解一番。
那些個一個個念叨著天道不公世間不公而憤然墮入魔道的修士,有幾個曾經有過常淩這般的遭遇。
那樣慘烈的過往。
這道蒼白瘦弱的身軀,淡然無畏的笑容背後,竟然是那樣觸目驚心的傷口。
雖說常淩身體素質好,這些年天才地寶也沒少吞服,可是當日挑斷經脈的傷勢畢竟還是傷及了根本,無論再怎樣修複,她揮劍時袖子滑落到手肘之上,手腕上的疤痕還是隱隱可見。
想必她的身上亦是如此。
顧雲熙不是沒擔心過常淩會墮入魔道的,甚至在心裡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即使她墮入魔道也無可厚非。
可是常淩太好了,出乎意料的好。
她機敏睿智,善良無畏,在大道上不斷奮進前行,悟性天賦更是不用多說。
這讓他怎能不遺憾,怎能不愧疚。
即使她不是蒼嵐劍派的真傳弟子,作為一名普通弟子在山門裡修行一些年歲,仍然會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華,她會拜得個師傅,享受著門派資源的傾注,一點點成長,成為天玄大陸上赫赫有名的劍修。
也許他們還會成為師兄妹,閒來無事可以在蒼嵐劍派煙霧繚繞的山頭上禦劍而行,探討劍招與大道。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她如同喪家之犬一樣奔逃在這陌生而處處危機的土地上。
顧雲熙急忙偏過頭去,不讓常淩發現自己的異樣。
常淩也是透著顧雲熙故作冷淡的語氣感受到了其中的關心,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些笑容。
這樣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真真是她向上天偷來的。
顧雲熙仔細研究了幽州的勢力分布和地形之後,選定了方向,不斷地帶著常淩深入著。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安靜的站在她身後,看著她衝上前去和魔修邪修們纏鬥,然後通碧長劍時不時的在天邊劃過幾道劍光,為常淩掃除隱患與善後。
偶爾遇上匆匆路過的正道修士,往往都是隱匿著氣息趴在一旁,兩人經常因著自己的狼狽而相視一笑,等著他們走遠再現身離去。
走上幾天,停下調息的時候,顧雲熙往往對著常淩一講就是一晚上。
有最基礎的修行體悟,還有些劍招的發力方式,有魔修邪修的基本特征,還有大陸上發生的瑣碎的異聞。
他們透著縈繞在幽州大地天空之上的灰色霧氣,隱隱的能窺見星光。
可是,隨著顧雲熙腰間的玉佩閃爍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也是終於到了分彆的時候。
最後的日子裡,常淩和顧雲熙倒是一致的沉默。
他們最終到達了一座‘荒蕪’的城池,瞧著建築的形製樣式怕是很多年前凡人修建的,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凡人在此居住了。
路過的魔修會在裡麵歇歇腳,也有不少在此住下,可是空曠的房屋還是占了不少。
此時二人已經是深入幽州大地,早在前幾天,顧雲熙就同常淩做好了偽裝,外表看起來隻是再尋常不過的凝神境魔修,儘量避免同其他人戰鬥。
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常淩怕都是要這樣小心翼翼。
畢竟還是各自的修行最重要,魔修邪修偶然碰麵,不由分說打起來的概率還是很小的,可若是麵對個正道修士那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即使沒有任何仇怨,正邪似乎也是天然處於一個對立麵,正道想要誅邪魔除異己,魔修邪修又何嘗願意被冠以邪魔的名號,說是大道三千,平等而自由,可為什麼有些道就要被冠之以‘魔道’‘邪道’呢?
顧雲熙使用的改變氣息的法寶是一條項鏈。
自從落月鏈被扯下來之後,常淩已經有好些年沒再戴過項鏈。
冰涼的觸感再次從她的脖頸處傳來,她整個人還是不由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