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一切什麼時候改變的呢?
他們終究,做不成那肆意明亮的少年人啊。
驅使那張劍符,本就耗儘了他的所有靈力甚至是精血,他早就是強弩之末了。
而被攔腰斬斷的魔族,體內的血液儘數滴落下來。
隻要稍微沾染上,就不能避免魔化的宿命。
失去意識,被嗜血殘忍的本能驅使,食生靈血肉。
與其成為那樣一個沒有意識的怪物,回到門派,即使有手段可以短暫的壓製,可誰知什麼時候就成了傷害身邊親近之人的凶手,倒不如在此儘了自己的最後一分力氣。
真和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亂象,他緩緩的向下麵墜落著。
“蒼嵐劍派,真和。”他麵對著腳下的山河,緩緩地報出了自己的名號。
無人回應。
真和身上越來越明亮。
這是一名元嬰境修士自爆元嬰的光亮。
無數在地麵上互相撕咬著的黑影被卷入其中,厲聲尖叫著。
等著這道強光徹底地綻放開來時,籠罩在整個幽州上空的黑氣似乎都被驅散了幾分。
在這一瞬間,整個天玄大陸都看見了這無法掩蓋的光亮。
是一名修士最後的堅持與善良。
無數已經失去了甚至的黑影被這道亮光卷進去,一起被灼燒殆儘。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切都歸於寂靜。
一切又恢複如常。
除了已經趕到通天山脈巔峰的真離。
在瞧見那亮光的時候,他的步子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長安。”他喃喃道。
這位久居高位的掌門人就那樣站在布滿積雪的山巔,久久的不能夠回過神來。
他心底亦是充滿了煎熬。
作為一名自小受到良好教育的正道修士,他怎麼可能不憂心這天下。
可是他不能夠免俗,蒼嵐劍派、蒼嵐劍派這些人對他來說還是要更重要一些。
這些年來,同那些個不問世事一心修煉的師弟師妹們不同,他的雙手早就沾滿了鮮血。
他沒有自己少時想象中的那麼強大,竭儘所能也就勉強能護得一部分人,至於保護這天下蒼生,太難太難。
今日這種送死的事情,明明應該由他這罪惡之人來做,為何會是真和葬送一條性命。
從他接任掌門一職那一刻,蒼嵐劍派就成了束縛在他生活上的一座高山,他事事以它為先,親手扛起這份責任。
他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他為真和感到驕傲。
真離並沒有在這裡停頓太久,選擇在發現真和的意圖之後跟隨他來到幽州,已經是一件‘不理智’的事情了,作為蒼嵐劍派的掌門人,還有那樣多的波詭雲譎在等待著他。
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
很快,一道劍光快速地劃破了天際。
幽州的光亮也漸漸的散去,黑氣再次將幽州填滿。
甚至更多的不斷地朝著大陸這邊湧來。
好像剛才的光亮僅僅是大家的錯覺。
…………
本就情緒低落的常淩突然感受到心臟一陣抽搐式的疼痛。
明明她的身體對於疼痛已經有了強悍的抵抗力,可是為什麼此刻她還是痛徹心扉。
對,痛徹心扉。
常淩大口的喘著粗氣,整個人忍不住地在地上翻滾著。
淚水流的更凶了。
落月有些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常淩,真和隕落了。”
平平淡淡的語氣,簡簡單單的話。
常淩頓時愣住了。
那個麵冷心熱的高大男子,會為了她不遠千裡地尋求劍法,會為了她在整個師門麵前抗爭,是雨夜之中那一雙溫熱的,將她從地上拉起的手。
是常淩出入修仙界,稚嫩地喚著的一聲師父。
“怎麼會,師父他可是天玄界最年輕的元嬰境修士,千年難遇的天才,日後定然會成為劍仙……”
“我以為下次再聽到他的名字,是他已經突破到妙法境了呢。”
過了好一會兒,常淩輕輕地說。
多重複雜的情感夾雜在一起,常淩反而有些詭異地平靜了下來。
她緊緊地靠在冰涼的牆壁上,雙手抱著膝蓋,定定的看著麵前。
雙目無神。
“我師父他,是為了斬斷那魔族而死是嗎?”常淩問道。
落月應聲,有些乾澀地說道:“蒼嵐劍派有一道劍符,其中威力足以斬落魔族,可是想要驅使,怕是需要真和的全部靈力精血,而且魔族軀體被斬斷之後,魔血魔氣四散,處於中心的真和,必然被沾染。”
“他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魔化失智的程度,所以自爆成了他唯一的一條路。”
落月不是傻子,這一切他都是能夠想到的,所以對於蒼嵐劍派這一道劍符,一開始他就沒有抱多大的希望。
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犧牲一名作為主要戰力元嬰境的修士,值得嗎。
讓他來做選擇的話,想必他也是會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路。
落月不禁有些懷疑自己,天玄界的人,是醜惡的,可是在醜惡背後,每個人身上似乎都有些遲遲不肯熄滅的光亮。
即使處在這個道法殘缺,靈氣稀薄的世界,還有些人如同長夜不肯散儘的燈火,一點點地使得這個世界的生靈傳承,文明延續。
至少這兒的每一個人,都鮮活而生動,同那些修了無情道之後高高在上的瘋子不同,同他不同。
落月突然也想衝動一把。
他從常淩的儲物法器之中拽了一大把滋養神魂的靈草,瞬間吞服了下去。
在睜開眼,一雙眼睛也是明亮的很。
他希望,能夠看到更多這樣的光亮。
他希望常淩,能夠永遠明亮,能夠在這片天地山河之間,振臂高呼,然後看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落月再次,同天道意識正麵接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