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淩稍微平複了一下自身的氣息,回身對白霧扯出一抹微笑。
“我們走吧。”她輕輕的說。
走著走著,就變成了常淩走在前麵,白霧沉默著跟在她身後。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過交談,此時又是沉默了一路。
走到白霧布置好的陣法的地方,常淩沒有任何猶豫的,指尖的劍氣一下子沒入了她的心竅,下一刻,一滴晶瑩的血滴一點點的從這傷口滲了出來。
其中蘊含的龐大的能量和隱約的威壓一時間讓常淩有些晃神。
她已經是元嬰境巔峰的修士了。
這滴精血很快的就滴落在了陣法的正中央。
常淩精血滴進去的瞬間,整個大陣光芒暴漲,與此同時,白霧的身影瞬間也沒入了大陣當中。
一時間,五良山之上,狂風大作。
常淩的衣袍和長發被高高的揚起,她眼前被無數璀璨的光芒填滿,無數畫麵在她眼前不斷閃耀著。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白霧的一生。
一幕一幕,飛快又清晰的在常淩眼前閃過。
與此同時,白霧的眼前同樣也是無數的畫麵閃過。
這個天地生養在神魂方麵處於巔峰的生靈,第一次體會到彆人構築的畫麵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他早就在有意無意之間看過了常淩過去的幾十年。
可是今日這般身臨其境,還是讓他忍不住的屏息凝氣,有些小心的,格外仔細地察探著。
他第一次站在第一視角體會一個小姑娘的一生。
最開始極為基礎的,隻是在田間撲到一隻蝴蝶的快樂,吃到去趕集的父親帶回來的飴糖的快樂。
那般的渺小而真切。
然後……
明明是他早就看過的畫麵,重新再‘看’一遍之後,他隻覺每一下呼吸都是生疼的。
驟然而至的巨變,重重糾纏的陰謀……
尤其是白霧作為一個早就縱觀常淩一生的人再切實的體會,他無比清晰而明白的知道接下來每時每刻發生什麼,他看著常淩一步步的向前走,堅定堅強的走向了一個個慘烈的結局。
他就是那一幕幕當中的常淩,清醒的走向絕望。
他想要開口,想要抗爭,可是隻能沉默著走向注定的結局。
那是常淩的過去。
其實白霧走到如今這局麵,或多或少都會埋怨,埋怨天道,埋怨當年那些對他惡語相向的人。
他至今仍然認為,自己成為這樣的人,情有可原。
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善待過他,他憑什麼還能對著這樣的世界和顏。
他看著常淩一路走來,體會著她心境不斷地變化。
最開始隻覺得荒誕。
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
那樣明亮的一個人為什麼是從這樣深沉的黑暗泥濘之中走出來的。
白霧不明白。
隨著常淩不長的生命一點點的在流轉,白霧的情緒也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他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人,他先前沒有遇到。
如果這樣一個人,在他那些灰暗的時刻,向他伸出一雙手,是不是一切都會截然不同。
現在,這雙手終於伸到了他的麵前。
等著白霧從常淩的過去之中掙脫出來的時候,常淩還是雙目無神的沉浸在不同的畫麵當中。
他後悔了。
他為什麼要將這樣一個人牽扯到這些事情裡,為什麼要讓這樣一個人同自己長久的沉溺在黑暗之中或者是為了自己喪失一條性命。
…………
不知道過了多久,常淩終於從無窮無儘的畫麵當中掙脫出來。
同白霧不同,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在第一視角下體會著生命,隻不過白霧的生活,倒是罕見的漫長。
長遠到太多事情都如同走馬觀花,在時間的偉力之下不斷地蒼白薄弱。
這可不僅僅是常淩自己的感受,或者說這種記憶的淡去,正是白霧本人的現狀。
他忘掉了自己最初降生在這世界之上,懷有著怎樣一顆心,眨著怎樣一雙明亮的眼眸。
怨恨太容易了。
很輕易地就可以給自己的一切過錯找上個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
契約已成,常淩輕輕的歎了口氣,伸手扶住了還處在陣法中心的搖搖欲墜的白霧。
不需要他營造出幻境,常淩這次,真真正正扶住了他。
觸及到了他冰涼的身體。
白霧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常淩喚了他好多次,也沒得到什麼回應。
他們身下龐大的陣法在完成它的使命之後緩緩地消散著,常淩索性直接坐在了白霧身旁,坐在了堅實的土地上。
熟悉的感覺一點點的向她襲來。
那是層層業障纏身的窒息感。
她的識海之中再次被黑霧付上。
此時麵積比先前擴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識海,又是伸手不見五指。
常淩的神魂站在霧氣濃鬱的似乎能滴下墨滴的天地間,每一次行動都困難的很。
強烈的眩暈感很快的就將她整個人包圍起來,她的眼前又被層層疊疊似真似假的景象包裹,無數尖銳狠辣的聲音不斷地在她耳邊叫囂。
白霧活得太久了,久到他已經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殺孽承受了多少的業障。
常淩分得的這些已經是天道判定的對於她這個境界的‘絕殺’,即使是氣運因果共享,到也不會是真正的平分,白霧布置的又不是尋常修士專門為了竊取氣運的那種‘不平等陣法’。
即使常淩現在覺得自己每走一步眼前都有幻影閃過、呼吸都困難的很,可是對於白霧本身來說,並沒有什麼改善。
上天太偏愛他了,業障這種東西,除了必須能帶來天罰之外,平日裡對於白霧根本沒什麼實質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