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生離死彆,三樁遺願
餘琛看到的走馬燈,隻是死者當時的親身經曆。
所以他沒法通過走馬燈去判斷興盛號十六個船員身死的那一瞬間有沒有什麼他們自個兒都未曾發現的凶險。
所以三條鬼魂得走馬燈跑完以後,可以說仍是一頭霧水。
餘琛站起來,收起度人經,歎了口氣。
三條鬼魂兒,三個不同的遺願,等著他去完成。
——和先前那些慘遭橫死的死者滿懷怨恨與憤怒,要向施暴者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的遺願不同。
這仨兒甚至壓根兒不曉得自個兒是咋沒了的。
所以哪怕死不瞑目的遺願,也隻是對生前的某些人或事兒無法割舍。
餘琛在萬家陵上呆了一天,等到天色漸暗,陵園關閉以後,方才盯著紛飛的風雪下了山。
去幫死人做事兒了。
首先是那興盛號的船長林旗,年紀不大,就已經是一艘捕魚船的主人,在福鼎商會底下做事兒,雖不算是大富大貴,但也是衣食無憂了。
在金陵的家裡,他還有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剛給他生下了第二個孩子。
可他新年一過,連日跑船,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去見一麵。
死不瞑目。
就想在真正踏上輪回之前,親手去抱一抱自個兒孩兒。
對於餘琛來講,這並非是什麼難事兒。
取出幾張黃紙竹條,十指翻飛之間,一具栩栩如生的紙人兒就在手中誕生。
吹一口氣兒。
誒!
活靈活現!
那林旗得鬼魂入主紙人後,清醒了神智,也明悟了眼前狀況。
向著餘琛深深一躬,跟著下山去了。
大雪紛飛。
林家宅子裡,才做完法事,仍是一片愁雲慘淡。
餘琛與林旗往宅子裡一走,蕩魂鈴叮當響徹之間,那些個侍者婢女無人發現他們蹤跡。
最後來到一間兒燈火搖曳的房間麵前。
稍微推開窗戶,看到床上一個女子抱著個繈褓,已然熟睡。
隻是那紅腫的雙眼還有沾濕了的枕頭,讓人不忍。
紙人之身的林旗走進去,此時這個漢子,也不禁濕了眼眶。
他佝在床前,怔怔地盯著床上的妻子和孩子,仿佛要將她倆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
餘琛站在屋外邊兒,沒打擾他。
隻是望著漫天黑夜與茫茫大雪,忍不住心有感歎。
這生命啊,是當真脆弱得很,林旗這樣一個完整美滿的家庭,就因為一次出海,支離破碎。
但生死不可逆,陰陽永相隔。
一個時辰後,林旗含淚在妻兒臉上一吻,轉身離去了。
好似若有所感一樣,那哭紅了雙眼的女子睜開眼來,迷迷糊糊之間仿佛看到丈夫熟悉的身影。
但定睛一看,卻有發現空蕩蕩的房間裡,再無其他。
她抱著繈褓同樣驚醒了的孩子,低聲呢喃:“乖乖不怕,乖乖不怕,大概是爹回來看咱們了……”
聽得這話,早已走出房門的林旗渾身一顫,忍住沒有回頭,最後踏進度人經,輪回去了。
天地之間,隻剩下餘琛長長一歎。
生離死彆,折磨人哦!
林旗的遺願完成,度人經金光大放之間,給出一枚火紅珠子,名曰“坐火”。
但餘琛這會兒沒功夫看它,搖了搖頭,走出林家宅子,朝下一個地方而去。
這仨魂魄,除了船長林旗以外,還有一個叫伍剛,年紀五十多六十了,開了三十年船,在捕魚圈子也是小有名氣。
可這名氣,卻並非來源於他開船的技術,而是因為他本身。
伍剛,是個天閹。
罵人的話,就是斷子絕孫,沒得生育。
所以伍剛這輩子都沒娶媳婦兒,隻是收養了一個娃,給自個兒養老。
要說這娃,也是奇怪。
明明剛抱回家的時候,還和平常娃娃沒啥區彆。
但隨著年紀增長,越來越不對勁兒了。
兩歲那年,彆人家孩子都還在牙牙學語呢,這娃就能健步如飛,一頓兩碗大白米飯了。
八歲那年,正常孩子還是個小不點兒,這娃就此伍剛還要高壯了。
又過了十多年,這娃更是長得那叫一個膀大腰圓,足足倆人之高,不僅如此,力氣也是大得離譜——他不平日裡在港口搬貨嘛,人家五六個人都不一定能扛起來的貨,他一個人單肩就能扛起來,如履平地!
這娃,叫石頭,在港口也是有名。
但他這有名,除了那可怕的力氣以外,還有一樣東西——傻!
大抵老天爺是公平的,在給予了石頭野獸一般恐怖的身軀後,拿走了他的腦子。
整個人傻乎乎的,就是反應遲鈍得很,容易被騙。
曾經有一次伍剛出船,這石頭就被人家五十斤大米騙到郊外的一個煤窯打黑工了。
最後還是人家親手給送回來的。
——這石頭太能吃了,勞務販子壓根兒養不起來。
回來以後,石頭又壯了一圈兒。
而伍剛放不下的,就是他這養子石頭。
從小啊,伍剛察覺到石頭異於常人的體魄以後,害怕他稍不注意就惹出大禍——正常倆人打架,一人一拳,對方最多青紫一塊,斷根肋骨頂天了。
可要是石頭也去打架,那一坨兒下去,恐怕一頭老黃牛都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