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的時候,王安風送了灶神,去了貨郎家裡,罕見地買了塊灶糖犒勞自己,貨郎是個老爺子,做的灶糖是家傳的手藝,堅硬無比,摔不碎,吃時必須用菜刀劈開,掂著雖然很重,但質料十分細膩。
見王安風過來,笑嗬嗬地拿菜刀給少年劈了一小塊,少年捧著糖果吃了許久,腦海裡卻又想起了那日嚼著冰糖葫蘆的小女孩。
她一定很少吃糖。
那麼酸的糖葫蘆都舍不得吐掉。
思維發散著,少年將灶糖吞咽下去,牙齒有些黏,卻也是讓人懷念的感覺。
臘月二十六割年肉,王弘義送了肥厚的豬肉過來,少年翻出大鐵鍋,燉了數個時辰,肉湯沸騰,大塊大塊的豬肉在湯汁裡翻滾,拿筷子輕易便能夠戳出一個孔洞,肉質酥爛,入口即化,大料,八角混雜著豬肉的香氣彌漫了許久。
日子在少年不在平靜的心情之中往前推移,日子越過,他雙眸神采便越發明亮,縱然是再艱苦的修行,嘴角都會忍不住地上揚,隻覺得世界一片明亮,就連空氣裡似乎都彌漫著歡快的氣氛。
終於,在越來越濃的年味兒裡王安風的第十三個年頭,翻到了最後一天。
起了個大早,貼好春聯,上麵的字是薑先生寫的,字很好,對聯卻很樸素。
老舊的木門被打掃地乾淨,貼上了新買的門神,紅燈籠掛起來,到了晚上,再將蠟燭放進去,溫暖的紅光會在每家每戶的門前亮起,像是在人間,在大涼村點燃了一簇溫暖的火把,呼喚在外的遊子。
除夕,一元複始,萬象更新。
天色微暗,王安風便按囑咐提前去了少林寺,修行結束後,祝各位師父年節如意。
贏先生滿臉不耐,嗬斥他浪費時間,便拂袖離開。
圓慈溫和答應下來,給了少年一個樸素的護腕,上麵隱約有金剛經文浮現,而吳長青的神色卻有些古怪,先是給了少年一枚丹藥,撫須道
“這是避毒丹,便當作年節賀禮,雖然限於材料沒法子真的解掉那些奇毒,可戴在身上,尋常的毒物也會主動離你遠去,若要行走江湖,多少有些用處。”
複又沉吟了下,有從懷中掏出了一張麵具,神色越發古怪,道
“這是九品麵具,能改貌易容。”
“你行走江湖,往後肯定是用得著。當然這句話不是老夫說的,是”
淒厲劍嘯陡然大作。
老人瞥了那個方向一眼,跟沒聽到一樣,道
“是贏先生送你的。”
少年接過,尚未說話便眼前一花,已經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竟是被直接踹回了大涼村,微微一呆,門外已經有人在敲門喊他,卻是換了新衣的王弘義,樂嗬嗬地邀他去家中吃飯。
往年的這頓年夜飯,他或是在王叔家裡,或是和離伯兩人,吃頓罕見的肉食,聞言便點頭答應下來,兩人出門的時候剛好碰上了薑先生,薑先生和王叔不知何時相熟,彼此交談兩句,乾脆決定在王安風的家裡吃這頓飯。
紅燭大亮,早已經閒置了七八年的大圓桌子被翻了出來,王叔的兒子王鵬池因為父親強加的修行而變得強壯了不少,但是風風火火的性子沒有變,煮好熱水拿著抹布擦了數遍。
王弘義雖是屠夫,也有一手好廚藝,大火爆炒,做了好多的肉菜,擺上桌子,他平日裡並不飲酒,今日卻破例和離伯拎著酒壇拚起了酒,師娘挽起袖口,入了廚房做些飯食。
薑先生手拈酒盞,溫和低笑,淺斟酌飲,粉雕玉琢的薑天虹在王鵬程旁邊凳子上坐著,雙手捧著個大豬蹄,聽青年大吹牛皮,滿臉呆滯茫然,一愣一愣的。
大黃偷偷摸摸叼了個雞腿,盤在一旁,才吃了兩口,便被一隻黑貓奪走,驕傲踱步,撕碎了喂給自己的孩子。
王安風呆呆坐在座位上。
他的房子不大的,在往日裡覺得空曠,今日卻覺得好小,曾無數次幻想過的熱鬨場景出現在他身邊,卻隻覺得如同幻夢,他知道,在遙遠的天河郡,江南道,塞北,在高聳的少林寺中,也一定有人在遙遙祝願他。
“安風安風”
耳畔的呼聲讓少年回過了神,醉醺醺的王弘義看他,豪邁笑道
“新年有個新氣象,來來來,安風,嗝兒,安風你來許個願,咱,咱們都聽著”
眾人停箸,含笑看他,王安風想了想,眸子落在那些熟悉的麵龐上,輕聲道
“我希望,大家能平安喜樂,萬事勝意。”
也希望明年,不,下一年,下下一年的除夕,都可以這樣。
“哈哈哈,好一句平安喜樂,就這個,我們走一個”
王弘義哈哈大笑,起身敬酒,眾人笑著應和。
門外傳來了爆竹聲音,雖然沒有大城的煙花看,但是劈裡啪啦的聲音也將年味兒烘托到了新的高峰。
少年不曾飲酒,卻已經滿是醉意。
第二日,王安風去各家拜年。
那大槐樹下,已沒有了溫言輕笑的書生。
s:長章節奉上,大涼村篇章迎來終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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