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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安風出現在風字樓前一刻。
扶風郡城刑部。
身著朱衣的嚴令打了個哈欠,他的眼袋相較於兩年多前更重了些,模樣似乎有些懶散,但是身上的氣息卻遠比當日深厚許多。
手中握著一卷宗卷,是從西定州城的刑部傳來,嚴令眸子從卷宗上掃過,麵現沉吟之色。
“怎麼了”
旁邊端坐著另一人,身姿頗為魁偉,見狀略有好奇,嚴令抬起眼來,隨意笑了下,道“無事,隻是西定州的江湖勢力有所變動,原本的霸主二十七連幫毀去,轉而被西定州的巨鯨幫占據。”
“又出來了一個叫做贏烈的高手,差不多有中三品的水準。”
言罷略有些無奈,抬手按揉了下眉心,聲音若有所思,道
“先是刀狂把西定州和中州的江湖打了個遍,幾乎鑿穿打到了中州長青山。”
“然後又是巨鯨幫出了個莫名其妙的主公。”
“西定州不知是產了什麼天才地寶,短短時間,出來了兩個武功皆是六品,戰力不凡的年輕高手,厲害啊。”
另外一名男子神色略有肅然,道
“你覺得這二者中間有聯係”
嚴令揉了揉眉心,他似乎極為疲憊,所以特彆喜歡做這個動作,笑了聲,道
“我可沒有這麼說。”
“不過,查一查無妨。”
對麵的男子並未因為嚴令說話含糊便輕易揭過,頗為鄭重點了點頭,道
“我明白了。”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吩咐下去。”
“等一等,回來回來”
嚴令伸手將這行事有些風風火火的男子喚住,眸子裡稍微精神了些,複又問道
“在這之前,薛家的人全部走了罷”
“那幾位今日就要來了,若是和薛家人撞在一起,多少有些不便,唔,為了安全起見,再多加派人手,你曉得不”
男子頷首,道
“屬下曉得。”
片刻之後,那男子匆匆離開,留下嚴令一人坐在這裡,神色頗為凝重,看著手中的卷宗,陽光自窗戶的縫隙傾瀉進來,為他鍍上了一層流光,仿佛一尊石像,片刻之後,長長呼出一口氣來。
“薛家”
“薛家是天下第一的殺手世家,你是薛家的女兒,不需要這些東西”
五歲那年,遠親的姐姐給她帶上了第一支珠花。
然後珠花被那個人狠狠地折斷,摔在她的麵前,她跪在青石板上,耳畔是姐姐受刑時候忍不住發出的慘叫聲音。
她跪了十二個時辰。
那時候是冬天,雪下得極深。
她沒有哭。
“感情會令人充滿弱點,一旦有了感情,強者就會不複強大。”
他這樣訓誡著她。
然後一劍刺死了她懷中的白兔,尖銳的劍刃寒冷地徹骨,即便是以雷霆亦難以比擬的速度,也沒有傷害到她分毫,但是他忘記了,她亦是刺殺祖龍之人的後代,她能夠感覺得到。
那劍刃在她心口前麵,有了那麼一絲絲的遲疑。
那一年,她七歲。
江湖中薛家的三少爺。
江湖上皆知道,薛家本沒有女兒。
他是天下前三的刺客,她的親生父親。
她睜開眼睛。
方才正午,她隻是和衣休息了一會兒,佩劍就放在床邊,抬手就能夠握在手掌心中,右肩處的傷口還在痛,但是已經不再影響出手,她也並不在意。
在第一次受傷的時候,她可能會忍不住哭出來。
但是當第一百次,第一千次受傷之後,任何人都會對痛楚感覺到麻木。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她十二歲。
穿著一身灰色的勁裝,臉上黑乎乎的,肩膀上纏繞著繃帶,神色冷得如同冰霜。
在她前麵,自己叔叔的女兒穿著鵝黃色的裙子奔過,叔叔在後麵小心保護著,臉上的笑容是她從未從那個人的臉上見過的。
“往後啊,隻能在爹爹和娘那裡哭,在外麵,要堅強”
叔叔如此告訴第一次出家門的妹妹。
她心中卻並不以為然,即便是長輩也有說錯的時候。
若想要好好活下去,不能夠哭。
哭泣是奢侈的事情。
那一年,她十三歲,已經在江湖上年輕一輩闖出了無敵的名聲,代價是二十三處貫穿傷勢,七次內傷,四十八次痛到在夢中驚醒,那一年,她弟弟八歲,和彆人比劍的時候,手腕被敲腫了,整個薛家上上下下都被驚動。
江湖之上,諸人皆知,薛家琴霜無淚。
那一夜卻似乎控製不住,跪在母親的墳前,褐色的眸子直愣愣地睜著。
即便是哭泣也很安靜。
薛琴霜輕輕活動著自己的手腕,院落之外,已經有淡淡的殺氣浮現出來,這代表著家族的追兵再度來臨。
除去了手中的太清和素劍。
她的後腰處,還彆著一柄一尺來長的短劍。
一點都不起眼。
可唯有少數人知道,這柄短劍,要比她手中那柄名傳一地的好劍,更加地危險許多。
院落外麵,有淡淡的殺機環繞著,有老嫗跨著竹籃在賣小食,有奔跑的孩童,和路過叫賣的樵夫,雖然在其他人眼中,依舊是祥和的一幕幕,可是在天下刺客世家傳人的眼中,這祥和的一幕實則是步步殺機。
她違逆了家族的命令。
將前來帶她回去的老嫗擊傷,必然會引來家族下轄殺手組織的反應,這一點,在她跟著老嫗行出扶風城,在她的右手握在了背後那柄短劍劍柄上的時候,就已經明白。
然後她心中並無一絲遲疑。
淩厲筆直,一如既往,那老嫗被擊昏倒下時候,驚愕不解的眼中倒映著的那雙褐色眸子,幾乎如同冰霜一般,很安靜。
她本就不是情緒很多的人。
她的心境一如千年前暗殺祖龍的先祖那般。
然後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清理現場,偽裝線索,轉身離開,在她走出客棧的時候,還在不遠處的酒樓要了一壺最烈的酒,那酒液如同刀子一樣劃擦過她的喉嚨,帶來如同火焰一般的觸感。
她眯了眯眼睛。
如同平湖般的心境因而產生了諸如刺激,痛快一類的感情,在十三歲那年哭過之後,很少有什麼東西能夠令她的心湖泛起漣漪,那一夜似乎將她自己最後的軟弱留在了母親的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