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黑棺,夜色如墨,白幡紙錢亂舞,就算他是殺人如麻的武人,看到那一幕的時候也忍不住心中發麻,此時回想起來,心中不由生出戰栗,再無半點遲疑,轉身朝著遠離封越城的方向,施展身法離去。
在此時,心中複又升起了僥幸。
幸虧在看到不對的時候,馬上轉身便跑,若是上前硬硬拚殺,此時或許已經殞命也說不一定,他行走江湖中,靠得便是謹慎二字,才能夠在眾多同伴當中脫穎而出,一直活到現在。
因為擔心後有追兵,他在奔逃的路上不斷地變化自己的方向,同時極嫻熟地在身後留下了種種用來誤導追兵的痕跡。
然後小心翼翼以江南道中最好材質的絲綢,將可能存在的痕跡之類抹去,看著最後一處偽裝下來的地方,心中暗鬆了口氣,深吸口氣,騰身而起。
因為為了不留下什麼痕跡,未曾鼓蕩起氣勁,隻是以單純的肉體之力縱躍,人在空中的時候,抬手扔出了一枚銅錢,在銅錢上借力,複又向前躍出了數丈之遙,方才輕輕落在了一處石塊上。
他回身看著最後一處偽裝。
心中充滿了自信,按著自己這樣的布置,就算是有刑部的菁英過來,也休想要判斷出自己真正離開的方向。於是心中放鬆下來,朝著南麵疾行而去。
那裡有個破敗的道觀。
正是他給自己留下的後路之一。
可他往前不過又疾奔數裡,已經看到了那處道觀,方才安心下來,隻要進去,換上道袍,便能避過一刺追兵,眼中浮現喜色,腳步卻突然生生停住。
雙瞳暗縮。
在他前麵十丈之處,站著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年,左手握著一柄連鞘長劍,那劍鞘烏黑,隱於夜色之中,幾乎難以看得出來,卻能夠感受得到那撲麵而來的淩厲氣機。
男子心臟幾乎要停滯,隨即便升起了極為濃鬱的不敢置信。
而在這種不敢置信的心念之餘甚至於還生出了憤怒。
對於他而言,這件事情遠比他被阻攔住的事實更為令他在乎。
不可能會被看破
怎麼能夠被看破在這種小地方
我用了十七種的手法,我已經抹去了痕跡。
我還用了六種配合。
除非他會飛。
不,運氣,肯定是運氣
男子內心中驕傲的東西開始崩碎,以至他甚至一定程度忽略了此時的危機,未曾如同往日那樣轉頭就跑。
王安風抬眸,看著其麵上的狴犴麵具,看著後者背上背負著的那柄青竹木劍,想及嚴令對於案件的判斷,深深吸了口氣。
那空氣微寒,壓製住心中不可遏製滋生出來的怒意,掌中長劍斜持,攔在了路前。
攔在了那意難平及其退路之間。
前者距離道觀不過十丈不到,所花時間,不會超過三次呼吸。
那木劍斜持。
隻是三尺青鋒,卻仿佛一堵無形的高牆,令那武者不能踏前一步。
王安風看了那武者一眼,斂目,道
“此路不通。”
生路不通。
刺啦聲中,身上的朱衣衣擺被撕扯下了一塊布條。
嚴令草草將自己身上的傷口包紮好,方才死戰交手的時候,痛楚被壓製住,此時倒是越發地綿長,即便是他都難以忽略,眉頭微皺。
可即便如此,他的動作仍舊未曾有絲毫的遲疑變形,將那白虎堂之人的屍身隱蔽在一處地方,在那武者身上可能藏著東西的地方找了個遍,果不其然,除去了蒙汗藥和些許銀錢,未曾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唯獨在其腰間彆著一柄匕首。
極為鋒利,遠比其本身所用兵器更甚三分,匕柄上雕琢著一隻頗為猙獰的猛虎。
白虎堂中等級森嚴,尋常的下三品武者甚至於都沒有資格知道自己所在的究竟是個什麼勢力,隻是如同武者手中的刀一樣,執行組織吩咐的命令。
殺人,奪寶。
或者執行護衛。
或者散布流言。
而更進一步,便能夠修習高深武功,知道些許組織內事情,執行有些分量的任務。
這一等級的武者,已經不是隨意可丟的棄子,在白虎堂中有名錄在,也有了證明身份的東西,便是這猙獰霸道的猛虎雕琢。
而在刑部總部對於白虎堂的記載當中,也給這些人起了一個很是適合的名字。
叫做倀鬼。
倀鬼殺人。
嚴令定定看了這匕首一眼,那雕琢的猛虎在月色之下似乎越發猙獰,隨手將之收入懷中,右手握著大秦橫刀,起身辨認了下方向,朝著義莊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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