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輕描淡寫,就要落在王安風的肩膀上。
天地間似乎啥時間一片寂靜。
一道道視線仿佛是箭矢一樣,射落在了那白皙的手掌上,一瞬間的時間仿佛在這個時候被無止境地延長,拉得綿延。
沒有聲音,連思維都仿佛變慢。
死寂當中,一聲清越的劍鳴聲音陡然炸起,仿佛破曉的第一縷晨光,軍陣中,一身墨色勁裝的宮玉右手持劍牽引,壓抑了許久的劍意瞬間攀升到平素難得的境地,使得這一劍甚至於要在她的真實實力之上。
一劍流光,瞬息而至。
仙人劍。
此地當有千秋雪。
即便是武功強如曹東林,仍舊不願意直麵青鋒解仙人劍的劍鋒,幾乎本能收手,王安風手中燕支劍鎖鏈機關打開,身形驟然變化,一腳重重踩在了高大劍客的肩膀上。
衣袍染血。
燕姓劍客的瞳孔驟然收縮,這一下的速度,比起方才交手,快了近乎有三成左右。
劍鳴之音淒厲,王安風和宮玉身形瞬間對調。
隻在王安風出現在曹東林身前,隻在曹東林心中驚疑不定的瞬間,木匠黃小平鼓起了這一輩子前所未有的勇氣,大聲喊著朝著外麵奔出了兩步。
手中的斧頭朝著旁邊劈斬下去,氣浪連綿。
轟隆隆的暴響聲音突然響起,連綿不絕,黃小平屁滾尿流爬回了原來的地方,山穀當中,突然一根根木頭砸落下來,有的地方是泥土下陷,漏出了埋好的木樁。
尉遲傑麵色陡然猙獰起來,雙手張開,猛地放在了地麵上,嘴裡不斷咳血,可是雙瞳中有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在流轉著。
“神武府,天字第一號的軍陣參謀”
“複姓尉遲”
“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後,依然如此吃下這一招罷,老賊”
一切的忍耐都是為了這個時候
隻能夠作為一次性使用的軍陣陣法,八門金鎖,從天而望,密密麻麻的圓木勾連地氣,形成了一座八卦,無形的氣機流轉,隻剩下了一百餘人的青濤騎身上,龐大的煞氣衝天而起,彙聚在了公孫靖的身上。
公孫靖怒喝出聲,統轄了這一股堪稱千人精銳的煞氣,便要再傳遞給真正踏在尉遲傑計算出主將位置的王安風,之後,王安風便可以真正殺下那所謂大俠的人頭。
一直忍耐到現在。
主將不畏,士卒死戰的忍耐都是為了這個時候。
曹東林的神色已經失去了原本的鎮定。
王安風的氣息瞬間提高,提高到他如果單純論及氣的存在,幾乎可以摸到了那高不可攀的天門,高到了他幾乎能夠扛得住徹底爆發出神兵的未能。
王安風抬眸,神色淡漠。
今日天陰沉,有雷。
鬆開了燕支劍的右手抬起,緩緩搭在了背後那一柄木劍的劍柄上,屬於神兵的威勢逐漸升騰起來,就如同猛虎添翼一般,刹那間衝入了宗師天門當中。
雷霆糾纏,天空中被一道道劍氣斬過而變得極不穩定的陰雲產生陣陣悶雷,逐漸糾纏而下,幾乎算是天災滅世一般的氣勢,而那高大劍客已經被算是初出茅廬的宮玉糾纏住。
宗師,
對宗師。
可是在這個時候,那一股煞氣卻陡然間凝滯,未能繼續升空,像是離開水麵太長時間的魚,顯得異常僵硬,一道道視線扭過,看到了那仿佛古屍一般的男子竟然重新踏在了一處方位上。
慘烈廝殺之後,以八門金鎖強行提高的煞氣竟然被強行分去,他隻是練氣不修體魄,麵色瞬間漲紅,漸有七竅流血,可是這個時候氣度反倒是變得從容許多。
朝著曹東林拱了拱手,平靜道
“今日李某必死。”
“他日曹先生能以微末之身,而立於世家門閥之上時候,倒一碗酒在李某墳前,將那淫我獨女的世家子一家人頭祭祀,李某百死而無憾。”
複又看向了王安風,這個時候,煞氣分流,他已經是彌留,一邊咳血,一邊微笑道“是不是好奇某仇恨世家,為何還要對付你”
王安風手掌沒有從劍柄上鬆下來,緩聲道
“在下隻是寒門子弟”
古屍般男子呢喃了兩聲,突然大笑,聲音轉而淒厲,道
“好一個寒門子弟”
“王安風,你看看為你而戰的有誰人屁的寒門子弟,你是王天策的後人,你本身便是世家之人,哪怕隻剩下你一個人,王天策三字就是第一等世家”
“真正的寒門子弟,你知道有多難嗎”
“哈哈哈,你不知道,天下世家,都該死”
淒厲大笑聲後,竟然一聲不吭,直接砸在了地麵上,七竅流血,可是即便是死,也強行吸納了煞氣,王安風的氣息開始以客觀的速度降低。
曹東林驟然暴退,不願意交手,要等著王安風氣息萎靡下去。
公孫靖的神色凝滯下來,雙眼瞪大,升空而起的煞氣仿佛是一個笑話,狠狠地抽著他的臉,令他的大腦一片茫然。
這個時候,每一處的站位,都是尉遲傑測算出的,若是有一處踏錯,效果就會大幅跌下來。
已經無能為力了。
公孫靖咬牙,環首四顧,看到了倒伏在地的同袍,看到了咳血不甘的尉遲傑,看到了竭儘全力的每一個人,哪怕是尋常的山寨中人,也已經拚上了一切,卻終究功虧一簣,嚎啕大哭。
公孫靖咬牙。
他耳畔不知道為何重又聽到了沉悶的聲響,像是燃燒到了極致的火炭扔到了冰水裡麵一樣,仿佛重又看到了展開雙臂,擋在箭雨前的伍長。
我是你老大,所以得要護著你。
他曾經這樣說過也這樣死過,他說神武府的人有一句話算是一句話,一個唾沫一個釘,沒有假的。
公孫靖深深吸了口氣。
天壓得越來越低了,這裡到處都是一片的死寂和絕望,他能夠感覺得到,那個給他們做飯的小子沒有軟倒在地,不過也算是差不多啦,青濤騎的弟兄還站著,那些江湖武者卻不再動手,是殺怕了,還是說知道,再怎麼也沒用了
公孫靖閉上了眼睛。
這個時候反倒是覺得不止他自己一個人了,前麵呢,有個模樣文弱的書生和另外幾位大人在爭執著該如何去做,離將軍在大笑,道長撫須,處處可以看到熟悉的麵龐。
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一個滿臉痞氣扛著槍的漢子看他在笑,說。
阿靖阿靖,你這個時候怎麼來了
阿靖阿靖,大秦怎麼樣了,咱們神武府怎麼樣了
阿靖阿靖
公孫靖輕輕呼出口氣,輕聲呢喃道
“神武府很好,少主很出色。”
“”
“阿靖想你們了”
他身上的氣息開始湧動,仿佛本流入海的大灌口,連帶著那一股煞氣上都帶上了血色,原本不足的煞氣瞬間攀升了一個檔次。
這是搏命的法子,是不要命的法子,殘餘下來的二十四名神武府老卒神色大變,公孫靖平靜道
“神武府鬥將營校尉公孫靖,今日戰死。”
“戰死之後,校尉由朱弘軍擔任。”
被點到名字的神武府老卒沉默了下,身上同樣燃燒了赤色的煞氣,平靜道
“朱弘軍身死於此,校尉由郭雲生擔任。”
“神武府郭雲生死於此,校尉由”
“神武”
平靜到仿佛在訴說的語氣中,一道道火焰平靜地燃燒起來,如同燃燒在一大片的柴薪上麵,天地間有風在逆著盤旋,不言不語,自然有令人心驚膽戰的力量和氣勢。
不知道為何,江湖武者下意思朝著後麵推卻。
而因天下第一莊訊息遲了而來遲的薛琴霜和司寇聽楓終於趕到。
尉遲傑口中咳出鮮血,仿佛瘋魔般籌算。
宮玉將南疆劍客引去了遠處。
天空中有悶雷不斷,王安風右手中神兵終於握緊,雖然不能傾力一擊,已經足以和曹東林廝殺。
雷霆糾纏其身,雙瞳一片明亮。
公孫靖的雙眸中神采則已經開始渙散,思維變得遲鈍,仿佛年邁的老人,他這個時候還是在想著,如果是過去的那些人在,是不是會做的更好
當年活下來的是自己,實在是可惜了。
伍正不應該死,不該死的。
他腦海逐漸變得一片混沌,混沌般的死寂之中,聽到了清越的鈴鐺聲音,還有熟悉的嗓音,夾雜在風聲裡麵,熟悉,熟悉到讓他想要大聲哭出來。
是來接我了嗎
公孫靖隻剩下了這樣的一個念頭,可是下一刻,轟然暴響在耳畔驟然炸起,心臟猛地跳動了下,恍惚到極限的公孫靖恢複了意識,一扭頭就看到了一根長有一丈多的粗大鐵釺子從天而降,重重砸在了地麵上。
一卷赤色旗幟垂落下來。
無風自動。
烈烈如火
公孫靖的眸子瞬間瞪大,身軀僵硬,腦海當中一片混沌。
另外一股極為熟悉的煞氣加入到了他們當中,將原本的命煞阻止住,他仿佛變成了木偶,天空中雷霆怒吼混雜著劍鳴響起,他僵硬地轉過頭去。
江湖中人被衝開來,一幫老邁的男人走出,有人騎著馬,有的隻是徒步,臉上滿是風霜,身上的衣服有很多的汙垢,可是手上的兵器沒有半點的損害。
不知道是花了多麼漫長的時間,從天南海北,來到了這裡,甚至有的人穿著厚實的棉靴,在那些身穿勁裝的江湖人麵前一比啊,實在是滑稽地可怕。
但是他們卻沒有絲毫的動搖,他們的麵容肮臟,但是神態睥睨,仿佛身上穿著的是大秦第一等明光重鎧,仿佛放眼所見,儘數皆是同袍,仿佛雷霆所在,天下無敵。
為首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邁男人,斷了一條胳膊,騎在已經同樣老邁的戰馬背上,手中長刀揚起,環顧一周,然後瞪大眼睛,仿佛用儘了全身的氣力,仿佛用儘了一生轉戰天下的豪氣勇武,嘶聲怒喊
“神武府麾下,破陣卒”
死寂般的平靜之後,公孫靖聽到了山呼海嘯一般的回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在呐喊,就在那些頭發花白的老卒身後。
天空中一道身影身上糾纏著雷霆,手中持劍。
他在恍惚之間,同樣是分不清楚是過去的離棄道,還是現在的王安風,茫然混沌之中,身後有人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不知道是真是假,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阿靖阿靖,你做的很好
阿靖阿靖,你長大了。
他張了張嘴,卻隻知道像是周圍的人哪樣喊出聲來,卻早就已經淚流滿麵。
這樣的嘶喊幾乎已經融入了他的魂魄深處,至死不忘,他還記得伍正說過的話,這是很簡單的幾個字而已,娃娃都能喊出來,對不對,就那幾個字。
“風”
“風”
“大風”
天空當中,一道身影手持長劍,踏足浩浩長空,仿佛麵對著一整個天下,一整座江湖,麵對著父輩的過去,渾身染血,然後竭儘了自己的全身氣力,長嘯出聲。
“神武”
五十裡外急奔的李盛驟然駐足,一雙慘白色的眼睛瞪大,看到了有煞氣聯結成陣,仿佛一條巨龍衝天而起,周身上下,裹挾雷霆,咆哮不止。
他的喉嚨動了動,近乎於呢喃道。
“神武”
江湖所載,大秦大源四年六月入夏,江湖門派神武於江南道開府,府主王安風借陣殺宗師曹東林,天地雷霆,三百裡天象變化。
鏖戰廝殺,以三百人對江南道江湖,陣亡江湖中人超過四千。
區區一處山穀,轉眼血流成河,生靈不敢入,謂絕穀。
天下間再無人敢稱神武府餘孽五字。
s:今日二合一奉上,足足九千字,怎麼寫也不滿意,大家就先將就看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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