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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風駐足在這家醫館門外站著看了看,覺得恰好合心意,規模不小,卻也不算特彆大,不缺病患,也不至於時時刻刻沒有空閒,位列大道一側。
行人往來頗多,就算不進來,也都會注意到這裡有義診的遊醫,腦海裡會有這樣的印象,能夠作為證據,對付其他人,尤其可以避免名劍組織的懷疑和窺探。
若是這醫館太大,或者過於偏僻寂靜,倒是不好。
他方才踱步行走過來,見到了許多家醫館,卻沒有一家如同這裡這樣合心意,直到來了這裡,方才止步駐足。當下便在心中敲定了注意,主動邁步,走入其中。
這家醫館屋頂修得既高且厚,王安風才進去便覺得燥熱儘去,一片涼爽混著讓人心安的藥香湧過來,一名穿著乾淨整潔的學徒快步迎上前來,微笑相詢道
“尊客是要問診,還是抓藥”
王安風收回視線,道“算是問診,不知道回春堂的主人可在在下有一不情之請,想要見一下大夫。”
學徒臉上有遲疑之色,踟躕一下,道
“尊客先前可曾敲定過來訪時間”
王安風搖頭“不曾。”
那青年麵上旋即升起了抱歉之色,先是叉手深深一禮,然後才輕聲道
“這便很不巧了,我家先生雖然有濟世救人之心,可是人精力有限,一日時間更是隻得十二個時辰,若是人人都來,他老人家難免受累,您要是問診,還請提前說下,或者或者其餘幾位大夫也是很好的。”
王安風愕然,他不曾想自己好不容易看準了一間醫館,就遇著了這樣的規矩,當下道
“這,可否通融一二”
年輕學徒雖然神色謙恭抱歉,卻很堅定搖頭,王安風無可奈何,笑了笑,隻得轉身退出,並沒有強人所難,這事情需得和此間主人才能商定,其餘大夫隻是坐診,沒有這樣權利。
沒曾想蓄謀而來,竟然連見麵都沒能見到,也隻好離開,再在城裡尋找,而且看剛剛那青年的堅定模樣,其中大約還有其他隱情,城中醫館諸多,大不了多花功夫,再重新找上一家,雖然不如眼前這回春堂來得合心,但是也不妨事。
心思轉動,王安風邁步往外走去,可是他出走才不過數步,身後就響起了頗為節奏的腳步聲音,有門簾抖動的聲音。
然後聽到那學徒恭敬開口
“老師,您回來了”
王安風腳步微頓,下意識轉身去看,看到側門那裡垂下的布簾被人掀起,翻落,似波浪一般抖動了下,然後自後院處走出了一位老者。
身材高大,穿著一身灰色長衫,頭發已經一片銀灰,顯然年紀頗為老邁,但是精神頗好,麵龐紅潤,眸子溫和,若非是身懷上乘內功,便是精擅醫家藏養手段,能使自身精氣不至外泄,更不懼外邪入體。
王安風心思通透,猜得到這位老者應該就是回春堂的主人,存了姑且試他一試的心思,停下腳步,不急著往外去走,視線掃過老者麵目,更是心中輕咦。
那位老人進來之後,先是微笑點頭,視線掃過醫館中的諸多大夫,後者有些起身行禮,年紀大些的也將手中的東西放下,朝其微笑頷首,顯然這位老者在這些人眼中極有威望,頗受尊重。
老者沒由自恃身份,而是一一回了一禮,然後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王安風,嗅到他身上沒有藥香味道,心中不由得略有詫異。
這回春堂當中積年存放了許多的藥材,若是往前問診,衣擺袖口處就一定會沾染上這裡的藥香氣,這藥香黏附,雖不煩人,也得要兩三個時辰能夠散去。
老人一輩子與藥材打交道,對這種味道極為敏感,當下就判斷出王安風其實才剛剛進來,隻當他沒能如願找到所需藥材,主動開口道
“這位小兄弟,為何才入便出”
“可是回春堂裡找不到你要的藥材不妨和我說說老夫雖然醫術算不得有多高明,但是在城中許久,認得很多大夫,何處有甚藥材,也大抵知道些,或者能幫上忙。”
因是老者,王安風轉身主動微施一禮。
然後站直身軀,不曾等他開口,年輕學徒已然搶先道
“老師,這位來這裡是要打算敲定一個時間,想要請老師去出診的。”
王安風心道果然如此,卻未曾開口打斷,更不曾去斥責那青年滿口胡話,隻是不言站在原地。
老者恍然,輕哦了一聲,旋即爽朗笑道
“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已經來了,不如就此時此刻好了,卻不知道小兄弟,何人生病,大體症狀如何,老夫好準備藥箱,對症下藥。”
“名兒,去取為師的藥囊來。”
青年沒有挪步,頭顱低垂,道
“老師,您應當多休息”
老者擺了擺手,笑道“無妨,為師自己身體自然比你清楚,何況學醫所為不過治病醫人,似是如今這樣,每日若隻是閒坐,隻得偶爾出診。”
“你那哪裡是要我養生,分明不過等死哦”
青年張了張嘴,不知如何應答,眼底隱有悲意。
而那老者眉眼卻頗豁達,顯是對於所謂病症並不放在心上,王安風雙瞳深處細微的光浮動,將老者麵目看得清楚,心中微動,突然開口道
“老先生,可否讓在下為您把一把脈”
老者輕咦一聲,看向王安風,微笑道
“小兄弟是我醫家子弟”
王安風答道
“曾跟隨師父,學過幾年醫術,不敢稱呼醫家。”
老人笑道“謙虛很好,能有謙虛謹慎之心,則終有一日學得大成,卻不可以妄自菲薄,先前見到小兄弟精氣旺盛,原本以為是江湖武者,沒有想到也是我醫家弟子。”
“倒是老夫看做了。”
王安風恭謹答道
“既是醫者,也是武人。”
旁邊青年看到王安風年紀輕輕,可能比起自己還要小上幾歲,能有甚麼本事卻又心疼自己老師勞累,對方既然開口,以老師性子,定然不會拒絕,又得耗費老師精神體力,忍不住道
“老師,這位尊客雖然好心,但是這問題得要城中青竹軒薛大夫才能看得出些微端倪,就連咱們這裡其他幾位都束手無策隻,隻怕”
他沒有說下去,意思卻很清楚,青竹軒薛剛是梁州城中名氣和本事第一流的高明大夫,隻有他能看出端倪的疑難雜症,自然不會是一個小年輕能夠診治得了的。
隻是性子溫和,就算心裡麵有許多不滿處,也不願意口出惡言,除此之外,心中難免也還有其他的想法。
醫術同武道一樣,說到底不過是應用之學,醫術是醫術,而人人自有不同,學武的有惡人凶徒,學醫之人也不一定能有醫德,往日亦有遊醫打算見識一下難得的疑難雜症而故意跑來煩擾,隻為他日有吹噓本錢,枉顧病患體累。
卻是他見王安風一進來就要找老師,年紀又輕,天然存了戒備偏見,潛意識中將他劃入那些遊醫範疇當中,而今自然不喜極甚。
老者卻不怎麼在意,擺擺手,笑道
“既然好心,如何能夠拒絕”
“小兄弟,旁邊便有位置,不妨就在此地,看看老夫脈象究竟如何哈哈,大抵是有些雜亂,人老不得不服天命,待會兒可安下心來,仔細去診斷。”
“似老夫這種脈象,可許久不能見到一個,待會兒老夫可得要考教一下,看看你能診出幾種來,哈哈”
老者豁達,對於以自身作為病例毫不介懷,甚至於還開了個玩笑,然後主動走向一側。
王安風對這機會求之不得,自然不會拒絕,當下兩人在旁邊桌上坐定,那青年見到已經於事無補,隻得去取了一團用來墊手的棉墊,讓老者將手腕放在其上。
這手上頗為寬大,指節修長,隻是不得不服老,手掌上已經有一根根青筋凸顯出來,像是蟒蛇一樣盤旋著。
王安風卻沒有將手搭在老者脈上,而是自懷中取出一團金線,屈指彈出,如同靈蛇繞在老者腕部,穩穩當當,右手手指指腹輕輕點在其上,一絲細微震顫,旋即歸於平靜,竟是用出了江湖上頗為少見的懸絲診脈。
這種法子需得要以氣機流通,通過灌輸氣機進入細絲當中,控製武者內氣和氣機的數量不至於傷及患者,是取巧的法子,雖如此,也非得要高明武者不可為之,對於醫術也需一定造詣,當下便震懾住心中存疑的諸多大夫,屏息噤聲,看他施為。
王安風武功強橫之處,第一便是醇厚難當的上乘內力,自然不需要這種投機取巧的法子,隻是他為了明天義診能夠理所當然地避開眾人視線,需要提前做個樣子。
雙目微闔,少林寺溫和中正的內力流經金絲,進入老者體內,回轉一圈,王安風心中已經有了定數,準備抬手,想了想,卻突然分出一縷內力,斷在老者體內,按照調養經脈的法子,慢慢流轉。
這一絲內力對於他而言,不過隻是數次呼吸吐納,對於其餘人而言,可是龍門上武者的一口精神氣,極為寶貴,那老者隻覺得周身暖洋洋十分舒服,卻是數年不曾感受過的熨帖。
王安風此時方才將右手提起,然後溫聲對那青年道
“煩請,拿一雙紙筆來。”
那青年先是見了懸絲診脈的手段,又看到了自己老師麵容上隱隱愁痛緩解許多,知道自己剛剛是患了有眼不識真人的毛病,忙不迭轉身,自其他地方取過紙筆來,一下放在王安風身前。
王安風道謝一聲,提筆在紙上寫下調養的辦法以及診治法子,然後將筆架在一側,然後將其遞給老者,後者畢竟是行醫數十年的醫者,識得厲害,看了一看,先是驚咦一聲,旋即手掌動了動,死死盯著上麵文字數十息,忍不住歎息道
“這竟能夠如此”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竟然可以如此搭配藥性,堪稱點石成金般手段,小不,先生手段高明,老夫方才心中還起了提攜之心,倒是貽笑大方了。”
王安風搖頭,道
“不過是仰仗前人罷了。”
老人聽他所說誠懇,複又忍不住道“卻不知先生老師是那位神醫,能夠教得出如先生這般人物”
王安風道“家師淡泊名利,已經歸隱山林之中,晚輩實不能夠違逆師長心願,將他老人家的姓名流傳到江湖上。”
老者遺憾歎息“原來如此”
“得見醫術有如此高明處自然應該狂喜,隻可惜不能夠拜見前輩,又是遺憾。”
他摩挲了一下寫了調養之法的紙張,呢喃兩聲,突然又好奇道“先生既然有這等能耐,不知道來我們回春堂是有什麼事情是有什麼見教麼”
王安風心道一聲來了,旋即端正神態,挺直腰背,正色道
“不。”
“是有一處不情之請。”
老人鄭重道
“還請先生直言,老夫自然當竭力為之。”
王安風道“此事於老者而言,不過舉手之勞。”
“家師素來有救治天下之心,在下既然繼承家師醫術,自然要為老師分憂,來此梁州,見到前幾日諸多事情,心中感念,想要借老者地方,行一日義診。”
老者神色動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