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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風在夏曼所在的這片綠洲當中,以大夫的身份暫且呆下來,一則是為了從這些本國人口中了解一下安息國目前的現狀,他知道酒自在所說白虎堂一些重要人物所在,但是兩眼一抹黑,完全找不到蹤跡。
二來,他至少覺得,身為秦人,應該為這些安息國人做些補償。
便如夏曼所說,這裡的安息人對他都沒有什麼敵意,隻是一開始多少還有些不太信任,畢竟他的年紀看上去真的太年輕了點,而且似乎總是冷冰冰的,看著就不好打交道。
不管是安息人懂得治病的長者,還是說往日曾經見到過的大秦大夫,不說醫術怎麼樣,看著都是和和氣氣的,能夠讓人安心,哪裡像是這樣
冷得像是一口刀。
所有人一開始也就還是用老法子治傷,最開始的那幾天,除去了安達和柳夢燕,還有夏曼,幾乎沒有什麼人去找他。
但是第七日的時候,一個年輕獵人受傷太重,試過了各種各樣的法子,還是沒辦法止住血,已經徹底陷入昏迷當中,他的家人已經徹底絕望,家裡老太太直接一下昏了過去。
就當眾人都要準備沉默著接受了這樣接過的時候,安達低聲說了一句,為什麼不送去風大夫哪裡
原先哭號的眾人陷入沉默之中。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過了一會兒時間,獵人的父親拍板決定,把兒子送到了王安風這裡來。
冷著臉的刀狂將所有人屏退在門外麵,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半點不去客氣,將他的家人朋友的祈求和哀嚎哭泣給直接鎖在外麵。
外麵那個獵人的父親抿著唇,雙眼灰暗。
他的心裡更沒底了
無論如何,碰碰運氣。
總不會更糟糕了。
所有人都覺得那個青年已經死定了,有些腦子犯渾的已經低聲商量著牽羊辦後事的問題。
所以當半個時辰之後,那個在安息人眼裡幾乎死定了的獵人被王安風乾脆利落送出門後。門外所有已經著手準備葬禮的老老少少用見鬼的眼神看著同樣懵逼的獵人。
伴隨著砰的一聲關門聲音,村子裡最有智慧的老者眉頭一皺,終於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個看起來年輕,而且脾氣應該很臭的大秦人
醫術有點厲害啊。
而過了一段時間,伴隨著不止一個漢子橫著進去,豎著出來以後,王安風在這裡就受到了最高規格的待遇,並且有了一個安息國人的名字,紮西次仁。
從天空飛來,指引迷途魂靈的雄鷹。
可也許是這個類似於神話中的名字給王安風帶來了某種神秘的色彩,這些不讀詩書,不知敬鬼神而遠之的安息人對他著實尊敬,但是卻仍舊不曾親近。
依舊還是隻有安達和柳夢燕兩個孩子還會來找他。
夏曼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這段時間要帶著人前往各個綠洲,和其餘綠洲的人交換東西,然後搜集記錄族人這一年來的收獲,等到天氣回暖,就會再度離開家鄉,奔波在路上。
這段時間,王安風和柳夢燕這兩個孩子關係已經變好了許多,或者因為同為漢人的緣故,柳夢燕待王安風很親近,在沒有事情的時候,就常常往這裡跑。
王安風坐在紅柳木椅上麵,安靜擦拭手中的刀鋒。
他這段時間換來了一把安息彎刀。
那柄斷刀雖然用起來順手,但是現在已經有些太顯眼了,刀狂的名聲一入絕世榜,就已經不隻是在大秦中傳聞,前幾日夏曼來此和他閒聊的時候,提起過在附近的大城裡聽到的消息。
其中就有大秦絕世刀狂,當時後者還笑談消息傳得挺快。
王安風瞬間意識到,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西域三十六國就算是離得再遠,也知道中原出了新的高手,墨刀過於顯眼,不利於自己行動,旋即便拜托這個豪武的漢子給他弄一把彎刀。
後者當場答應下來,第二日安達過來這裡的時候,就帶著了這一把上等的彎刀百鍛鐵打造,弧度比起大秦腰刀更為誇張,像是獠牙,散著讓人心驚膽戰的寒意。
王安風擦過兩麵,提起彎刀,從側麵看著刀鋒,微微點了點頭,這柄刀已經是夏曼為了表達對於王安風的感激,給了一把質地相當不錯的好刀,但是與他而言太輕了。
若是不想這刀直接崩碎,最好不要動用氣機。
旁邊是柳夢燕,正在和王安風輕聲用中原話說今日遇到的事情,在安息國出生,在安息國成長到現在,她的漢話說得仍舊流利。
她正剛剛說完今日看到安達練刀的時候,被對手直接掀翻在地上。突然地,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一雙漢人特有的那種黑色眸子亮了亮,語帶期待道
“對了對了,你也是漢人,你見到過大河麼”
“你去過江南麼還有燕國”
她不等得王安風說話,就又雙手一比劃,得意笑道
“爹爹說,我們燕國原來是有很多很大的河的,要一口氣從海裡麵流回來,流幾千裡那麼遠,和這裡的水是不一樣的”
“還有還有,娘說,她原來的家,會有楊柳,有燕子,有各種各樣的花兒和鳥兒,你見過麼見過楊柳見過燕子還有各種花麼楊柳真的會像是最好看最好看的美人麼”
“燕子的尾巴真的像是剪子一樣嗎可以用來裁開布麼”
小姑娘的一雙眼睛瞪大著,裡麵滿是歡快和好奇。
王安風頓了頓,慢慢地點頭,說
“都有的。”
“楊柳,燕子,都有的,那裡是江南”
“這樣啊”
柳夢燕滿足地眯起了眼睛,把懷裡的玩偶把弄了下,低聲咕噥道“這樣娘說的都是真的呢,這種玩偶,娘說她六歲的時候最喜歡了,我攢了些錢,拜托夏曼大叔給我找,找了好多年,終於找到了。”
“可是問夏曼大叔,他總也隻是說秦,不知燕”
“就隻江南,還是江南呢。”
她語氣裡滿是開心和滿足。
王安風擦拭刀鋒的動作微微地頓了頓,然後嗯了一聲,繼續擦拭。
旁邊鬼鬼祟祟探出一個腦袋來,是安達,這個安息國的少年穿著狼皮鞣製成的甲衣,這證明是可以向村子裡長輩們學習怎麼握刀,怎麼張弓的證明。
他有些羨慕地看了一眼王安風手中的彎刀,然後溜到了柳夢燕旁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王安風聽不太懂,卻也不放在心上。
柳夢燕卻似乎有些驚訝,看了一眼安達。
安達重重點了點頭。
柳夢燕這才遲疑著轉過頭來,看著王安風,後者剛剛將手中刀慢慢插入犀皮刀鞘之中,看向兩個小家夥,淡淡道
“說吧,有什麼事情”
安達撓了撓後腦勺,憨笑說了一句,可王安風隻是聽到了紮西次仁四個字,知道是在說自己,柳夢燕解釋說,安達說果然什麼都瞞不過王安風。
然後安達從包囊裡小心翼翼取出了一物,雙手托著遞給王安風,王安風眸子裡閃過一絲異色,麵上不動分毫接過來,入手光滑細膩,心道果然。
這是大秦江南道的白箋,梅家梅三先生頗為喜歡。
旋即在心中察覺到些許不對勁,這種白箋細膩光滑,水墨不透,工藝極為複雜,是文人雅客喜歡的東西,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便是安息國,恐怕也隻有權貴用得起。
他並沒有直接開口去問,而是將這張紙打開來,上麵寫著些字跡,卻是中原篆體,全部都是補氣的藥材,王安風掃了一眼,心中已經猜出了七八分,旋即神色平淡,將白箋放在膝上,淡淡道
“拿這個藥方子來做什麼”
柳夢燕轉達了意思,安達就已經拍手笑了起來。
柳夢燕左右看了看,眸子裡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神采,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
“風大叔,我們嗯,有個秘密”
王安風神色不變,心中已經默默補充道。
恐怕這個秘密,應該是某個落難的大高手
柳夢燕看了一眼安達,把事情給王安風說了一遍,他們上個月的時候,有一次偷偷出去,遇到了大風沙,迷失了道路,卻誤打誤撞,找到了一個峽穀。
峽穀裡麵到處都是野狼,而且比起荒原上常見的那種更為龐大凶惡,卻有一個白發的長胡子男人能夠控製整條峽穀中的所有野狼,救了他們兩個人的性命,還給他們指點了道路。
安達心思淳樸,有安息男子的勇猛豪邁,而柳夢燕則是純淨善良,如江南水鄉的秉性,都是很好的孩子,所以才知恩圖報,詢問那位老者可有什麼能夠幫得上的當作報答,老者便即給了他們這張紙,說他受了傷,隻能在山穀裡呆著。
如果有人能夠認得出這上麵的藥材,就請那位大夫過去,幫他治傷,之後肯定有厚報。
說完以後,兩個還不明白世事險惡的小家夥瞪著眼睛看著王安風,王安風本不欲去摻和這些事情,但是想到之後這兩個孩子多半還是要去看那個老人的,對方是否抱有惡意尚且不清楚。
他看了一眼柳夢燕,腦海中又閃過了雜史中一句話。
史書一句話,千萬離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