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雖說準備的是馬車,可不知是不是趙福生要求要儘快,那馬棚簡陋異常。
趙福生也不以為意,上了車中,那差役也不敢看她,待她一坐穩後,隨即便一抖韁繩。
那瘦馬半晌緩緩提足,吃力的拉著車子前行。
等車輛一動,趙福生回頭往府衙的方向看去,見那年邁的知縣與師爺站到一處,兩人憂心忡忡的看著她離開的方向,仿佛她這一去,也決定著許多人的生死。
兩側圍觀的百姓不多,她先前擊鼓的舉動驚動了這一條街,許多人都得知了她的身份,此時得知鎮魔司辦案,不少人都一臉茫然的盯著她看,那神情有好奇、有純粹就是看熱鬨的,卻對她驅鬼一事並不抱希望的樣子。
不知為何,趙福生被看得有些不大舒服。
她皺了皺眉,與那趕車的差役搭話
“大哥,你貴姓啊?”
她一句‘大哥’,險些沒將那趕車的男人嚇得一頭栽倒在地。
“不敢當大人這樣稱呼,我叫劉槐,家中行五,若您不介意,稱呼我為劉五就是。”
他身材高大,但不算結實,留了絡腮胡,頭發也有些稀疏的樣子。
趙福生沉默了片刻,問道
“萬安縣如今——”
她原本想問萬安縣如今的情況,可她來了這個世界不久,已經可以看到這個縣中基本的樣子。
縣裡富戶幾乎搬走,留下來的都是無力逃亡的人。
這裡失去了希望,活著的人也如行屍走肉,認為自己必死無疑。
縣中聽不到歡笑,也沒有孩子的哭鬨聲,縣府如同一潭死水,整座縣城失去了活力。
這又有什麼好問的?
她活在現代時,隻是一個普通人,如今重生之後自身難保,卻肩負了壓力。
趙福生緩緩往外吐了口濁氣,卻始終覺得心中像是壓了塊大石。
她不再試圖去打聽萬安縣的情況,轉而問起要飯胡同相關的事
“你跟我說說夫子廟的情況。”
“……是。”
那劉五一聽她問起夫子廟,不由鬆了口氣。
夫子廟在萬安縣可謂是一個傳奇,無人不知。
“這夫子廟的前身其實是劉家宗祠——”劉五從劉家宗祠說起。
雖說案件的一些情況趙福生早就已經從卷宗及紙人張口中得知,但她並沒有打斷劉五的話,而是聽他提起了昔日劉家的盛況。
劉氏以往在萬安縣可謂是數一數二的鄉紳、豪門,曾是鎮魔司、縣衙各位大人物們的座上賓,在萬安縣極為有名。
“當年的萬安縣可不是如今這樣子,那劉老爺告職還鄉後,將劉家經營得風生水起,這劉老爺樂善好施,是城中有名的大善人——”
劉五說這話時,忐忑的看了趙福生一眼。
見趙福生並沒有喝斥他,讓他直說重點,他心中鬆了口氣,膽子都逐漸大了幾分,說話時也不再像先前一樣拘束的樣子。
趙福生見時機成熟,便問了一句
“聽說劉老爺的壽辰之上,當時也鬨過鬼。”
“誰說不是?”劉五見她‘和善’,說話也敢露出幾分笑意
“說來也巧,當年那場禍事,我爺也親自經曆,說是險些沒了命呢。”
他這樣一說,趙福生頓時精神一振。
“你說說。”
“好。”劉五用力點頭,來了勁
“當日劉老爺六十大壽,他的幾個兒子孝順,為他置辦了流水席,宴請萬安縣的百姓,意在集萬民祝福,祝他老人家壽數無窮呢。”
“那時去的人多,官府怕出亂子,派了些差役前去,我爺那時也在班房當差,說來我們與劉老爺家都是姓劉,據我爺說,早前也是遠親,勉強搭得上點關係,靠著這個門路,我爺也爭到了這個美差事。”
去劉家當值的人會受到劉家的關照,為了讓這些人在值班時更上心,除了必要的吃喝劉家會安排妥當之外,同時管事會額外再給每個當值的人一份壽辰喜包,裡麵也包著一些銅錢。
“劉家出手闊綽,除此之外,還請了戲班,班台一擺,唱戲時也會有小廝抬出裝錢的籮筐灑錢。”
這劉五倒是頗為能言善道,隨著他的敘述,趙福生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四十年前劉化成大壽的盛況。
“這些錢可真不少,我爺也搶到了不少,那戲班子一天十二時辰不停歇的唱,這輪唱完便換另一輪,無論白天黑夜不帶停歇。”
灑錢的人也隨時會出現,因此前去參加壽宴的人都很亢奮,眾人連吃帶拿,且同時還有熱鬨看,彆提有多歡喜。
“大家眼睛都不敢閉一下,深怕錯過了錢——”說到這裡,劉五的眼中露出憧憬向往之色。
但很快的,他眼角餘光注意到趙福生皺了一下眉,他立時警惕,頓時如兜頭被人潑了桶涼水,一下清醒。
他意識到趙福生是要問夫子廟的事,而非當年劉化成的壽宴。
“而變故就在流水席的第三夜發生的。”
他說到過往,臉上也露出驚色
“說是當天夜裡子時,戲唱到了第三台,戲子們正收鑼散場時,家丁拿出銅錢灑出去,有兩個人為了撿一枚錢打了起來。”
說到正事之後,趙福生的神情變得認真,她的身體挺直,往劉五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這種情況也是常事。”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這個世道要想賺錢可不容易,原本的趙福生僅被五枚銅板就買了全家性命。
當時劉家抬著錢筐灑錢,怎麼可能會不出爭執?
之所以沒有打出人命,興許是劉家強勢,請了人看家護院,其他人也怕事情鬨大被劉家轟出去,絕了吃喝拿錢的路子而已。
“誰說不是?”
劉五點了點頭,後怕的道
“當時兩人都同時伸手要去撿那一枚大錢,雙方都說這錢是自己的,互相爭執不休。”
本來劉家辦喜事,又有公門差役駐紮,一般來說打鬥雙方都知道好歹,適可而止,一人最終退一步就行。
但那一天卻偏偏像是中了邪,兩人越吵越來火,竟然動手打了起來。
“打鬥中推搡倒了桌椅,我爺當時見有人鬨事,心中怒火中燒,招呼了幾個差役準備將這兩個不知好歹的東西轟出劉家。”
他說到這裡,頓了片刻,眼中露出驚懼之色
“哪知這兩人打鬥之中,竟撞到了旁邊的桌子,其他人倒是忙不迭的閃避,其中一人避得慢了些,被一個人手臂掃到腦袋。”
劉五說到此處,牙關‘咯咯’直響,竟嚇得麵無人色,有些說不下去。
趙福生精明異常,見他嚇得不輕,便接了句嘴
“這可真是無妄之災,此人被打,肯定心中憤怒,定要還手的。”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接話後,劉五頓時連連搖頭,但他剛搖了兩下,又忙不迭的伸出一隻手將脖子按住
“不是的,不是的,那被打的人腦袋頓時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