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郭威家中格外靜寂,村民們驚得魂飛膽散,趙福生卻鎮定自若。
‘嗒嗒’的腳步聲裡,另一名悍匪拖著沉重的步伐,在血紅細線的指引下,走向灶台處。
眾人屏息凝神。
郭威眼含淚珠。
隨著李大齙子之後第二名匪徒走到灶台邊,往灶上爬了上去,相同的情況再一次的發生了。
匪徒的手穿過以厲鬼力量幻化出來的黑紅色鬼花,碰到了那還未靜止的臘肉。
屋內本來還沒有散逸的厲鬼煞氣重新湧現。
‘轟隆隆。’
灶膛內,即將湮熄的火苗再次燒得紅火旺盛,火焰從鍋沿四周鑽出,舔舐著鍋底。
鍋裡發出‘咕嚕嚕’的沸騰聲響,灶台邊開始出現大量灰黑色的鬼霧。
鬼霧之中,一個黃色的粗陶碗若隱若現,內裡似是裝盛了某些物品。
眼眶含淚的郭威看到那碗時,怔忡了片刻,他似是想起了什麼。
趙福生的目光異常敏銳。
她在一麵盯住匪徒拽肉出現的異樣同時,也在分心關注郭威。
此時見到厲鬼再度殺人,灶台發生異變,郭威對灶內的火焰、鍋內燉煮的東西沒有反應,唯獨在看到那一個憑空出現的碗時,麵色怪奇。
這個離奇出現的碗可能是破鬼案的關鍵物品!
她心念一轉,突然開口道
“郭威。”
趙福生喊了一聲,郭威卻充耳不聞,隻是癡癡的望著那碗。
直到武少春轉頭盯了他一眼,衝他瞪眼大喝了一聲
“郭威!郭威!”
郭威平日被人叫慣了外號,此時神情恍惚之下連聽武少春大喝,竟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
直到旁邊的張老頭兒連蹬了他數下,他才茫然回神
“大、大人——”
“大人正叫你呢!”武少春不高興的道。
“是是是。”
郭威聽到這話,臉色更加慘白,拖動著傷臂轉身,不敢再看向那灶台方向,順從的問
“大人有話請吩咐。”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第二個匪徒被解除了厲鬼的控製,他看到了麵前的‘臘肉’,那是一隻似是被熏得泛黑的‘兔子’,心中大喜
“老子今天有口福了——”
說話的同時,他伸手去拽那肉。
但厲鬼再一次殺人。
詭異的鏽紅色透亮銅斑再一次在他身上出現,鬼焰從他體內透出,在短短數息間將他燒成焦碳似的。
匪徒的身體在鬼焰下迅速四肢蜷縮,身體縮小,宛如風乾的屍體,不多時化為一塊‘臘肉’,被高高垂掛起,與其餘幾塊‘臘肉’絞纏在一起。
這一條人命的消失隻是在瞬息之間。
趙福生並沒有回頭,而是向蒯滿周招手示意
“再繼續。”
她說完之後,看向郭威
“你剛剛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事?”
郭威目睹了這一會兒功夫,兩大惡霸便儘數死絕。
他不知是又怕又慌,還是想起了什麼事,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趙福生話音一落之後,他的眼神怔愣,沒有出聲。
“如果你不知道怎麼說,我先提醒你——”
趙福生並沒有介意他的失神。
任何人遭遇郭威這樣的大變,且又得知家中有鬼,他與厲鬼還同屋而居了數日,再親眼目睹厲鬼殺人,驚恐交加才是常態。
她對匪徒表現出異常狠辣的殺機,但對郭威卻又展現了非凡的耐性
“灶台上那裡擺了個碗,你還記得那個碗嗎?”
“記、記得。”
郭威聽到灶台上的碗,渾身重重一抖。
許多受厲鬼影響後塵封的記憶,此時隨著熟悉的物件兒浮現,記憶的碎片似是走馬燈似的在他腦海裡閃現。
“那碗裡裝的是什麼?”趙福生再度溫聲發問。
“是炒粟米。”
郭威答道。
他一說完這個答案,趙福生心裡緊繃的弦才鬆懈。
一開始郭威說記得‘碗’時,神情飄忽不定,似是對那碗並不十分確認。
趙福生故意沒有質問他,而是引導他回憶碗中之物,加深並不穩固的記憶。
此時郭威提起炒粟米後,他的一部分記憶逐漸複蘇,語氣也比先前篤定一些。
“炒粟米是哪來的?”
她循循善誘,再度順著郭威的話問。
又一個匪徒爬上灶台。
隨著三條人命被厲鬼收割,林老八等人嚇得肝膽俱裂,卻不敢吭聲。
同時屋裡鬼息更強,鬼霧彌漫,灶膛內的火焰沒有熄滅的時候,逐漸燒得更加旺盛。
但火焰雖強,這間小屋內的溫度卻不升反降,陰冷得有些凍人。
灶台上血液四處流湧,那放在灶台上的碗則顯得更加清晰,甚至趙福生隱隱能看到碗內裝盛的炒得焦黃的粟米。
郭威的回憶確實在複蘇。
“那一天,買的——”
他收到鎮上孔大老爺派人召問,請他幫忙在封門村招攬縣府衙門所需的人手。
大老爺為了讓他辦事,給了他八百錢。
這對郭威來說是一筆巨款,郭家人都歡喜極了。
郭家數代積貧,人丁單薄,形成了惡性循環,越是兒子少、勞力少,便越受人欺淩,根本熬活不下去。
到了郭威這一代,隻剩一個他一個獨兒,勉強娶妻後生了幾個孩子都沒養活,隻剩一個郭四蛋。
接受孔老爺的差使,也是全家都走投無路。
眼見今年已經快到年尾,明年新的稅賦又得再收,到時家中無錢、無人,一家數口恐怕都活不下去。
這八百錢對於全家人來說是救命的錢。
拿了錢後,家裡四人都很歡喜。
“當天在鎮子上,我們看到鎮邊有人在賣炒粟米。”
一碗炒粟米要至少三個錢,以往鎮上的富戶、差役及老爺們才吃得上的東西,貧民哪有這樣的口福。
那粟米中加了糖,看起來焦黃噴香,郭四蛋年紀還小,路過那粟米攤時,口水不自覺的往外流。
“我這兒子命苦,投胎到了我家中,生來這麼大歲數了,不要說吃好東西,連肚子都填不飽。”
郭威低聲道
“我那時見兒子可憐,便與婆娘商議,給他買了一碗炒粟米。”
他說到這裡,泣不成聲
“四蛋——四蛋——”
後麵的話他沒有再說。
他的父親、妻兒都已經消失,家中鬨了鬼,鬼物殺人後將屍體高高掛起,製成‘臘肉’,就是再傻的人這會兒恐怕也意識到了家裡人已經遭遇了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