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從範必死先前的反應過來,孟婆隱約意識到自己這一次惹的禍事不算小。
她活的歲數夠長,經曆的事情也多。
近些年在要飯胡同之外的地方擺攤,要飯胡同內魚龍混雜,罪惡叢生,拐子、強盜、小偷,她見慣了人性中各種各樣的惡。
今日自己惹下大禍,就算趙福生再是明白事理,也未必不會心生惱怒。
事實上她此時仍與自己談話,神情不見異樣、嫌惡,語氣平靜,已經足以見這位大人涵養不錯。
但趙福生不說,她卻不敢不提。
這話一問出口,孟婆就見趙福生笑了。
“看這事兒怎麼說。”
趙福生沒有正麵回答孟婆的話,她說的這話讓孟婆有些摸不透,便苦笑道
“還請大人指點。”
“我先前提及封門村鬼案,接著你見到女兒現身,之後你確實出現了怪異,接著天色一下黑了,然後月亮變得通紅——”
趙福生說話時指了指外頭
“整個萬安縣都應該看到了。”
除了鎮魔司內的人被嚇住之外,縣城、村鎮的所有人,但凡見過紅月的,應該都被嚇壞了。
這一波紅月出現不少人害怕,造成的影響極深,說不定縣裡所剩不多的士紳、商戶會接連私下逃離縣城。
從這一點看來,孟婆這一樁意外事件引發的後果是一連串的。
除此之外,興許還有未知的一些事件發生。
鎮魔司的牌匾發生異樣——且趙福生記得範必死當時提到紅月時說了一個關鍵詞百鬼夜行。
也就是說,紅月照耀下,會導致大量厲鬼複蘇。
鬼物一旦複蘇,對城中百姓的禍害是很大的,這也是一個很大的惡果。
她想到了夫子廟裡的兩個大鬼,不知有沒有受到紅月的影響,出現異動。
……
趙福生越說,孟婆就越害怕,她正欲說話,卻見這位大人似是並沒有將這些麻煩放在心上,而是又道
“但你是不是有意如此的?”
“不、不是的。”
孟婆拚命擺手
“我絕對不敢如此。”
她說完,就見趙福生微微一笑
“你既然不是存心搞事,紅月出現,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
她的話將孟婆問得啞口無言,一時不知該作何回應。
“我懷疑你的身上確實有厲鬼標記,不過你既然身在萬安縣,就是我萬安縣的子民,解決鬼禍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責任。”趙福生的話令得孟婆呆了一呆,抓在雙腿上的手緩緩放鬆,接著抖個不停。
“平日縣裡、鎮魔司的稅賦交了嗎?”趙福生見她不說話,便又問了一句。
“全都交了。”孟婆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趙福生話中之意。
她的眼眶濕潤,輕輕應了一聲。
“那就行了。”
趙福生不再說這個問題。
“我懷疑紅月異樣,興許與你剛剛見到的——”她想了想,說道
“你女兒穿喜袍的影像有關。”
興許是先前聽到趙福生提起43年前封門村鬼案,且又經曆過血月出現的衝擊,孟婆此時再聽到這些話時,並沒有像先前一樣大受刺激,而是神情間流露出悲苦愁容,點了點頭“大人隻管說,最壞的結果我都承受得起。”
她在這樣的世道獨自離開夫家,尋找女兒,不止是在世人看來離經叛道,也為大膽得很,絕非一般的女性。
孟婆既然這會兒說她能承受得住最壞的結果,趙福生也相信。
“那我就繼續說封門村43年前的這樁鬼案。”
趙福生道
“當年這樁鬼案發生後,處理這樁案子的是州郡派來的令司謝景升。”
孟婆屏住呼吸,認真聽趙福生的敘述,深怕錯漏了她的每一個字。
“據當年的案宗記載,厲鬼殺人時,受害者臨死前腳上會出現一隻離奇的紅鞋——”
說到這裡,趙福生深深的看了孟婆一眼。
孟婆聽她這樣一說,渾身一震。
她眼前一陣陣眩暈。
雖說她與趙福生相處的時間還不長,但她對這位大人的性情也有些大致的了解。
趙福生既召她來鎮魔司,又邀她加入府衙,且與她提起一樁陳年鬼案,必是因為這位大人認為這樁案子與自己女兒失蹤有一定的關聯之處,且她有一定的把握與證據,否則她不會貿然行事。
但孟婆真的聽到‘厲鬼殺人’,且受害者臨死前穿了‘一隻紅鞋’的時候,她心中依舊說不出的恐懼。
她想到了先前自己看到的女兒幻影。
沈藝殊身穿大紅喜袍,臉色慘白僵硬,足下穿了一雙紅鞋,伸手向自己求救的場景。
“紅鞋一出現在被害人腳下後,被害人會在短短數息的功夫內消失。”趙福生的目光一直看著孟婆。
她沒有出聲打斷自己的話,強作平靜,但一雙擱在膝蓋處的手卻在拳、掌之間不停的變換,看得出來她此時內心並不如表麵一般的鎮定。
‘紅鞋厲鬼’給孟婆的衝擊應該不亞於先前聽到封門村鬼案時。
可正如孟婆先前所說,她這一次並沒有失控,她的手緊攥成拳壓在膝蓋上,焦躁不安的等待趙福生的下文。
“人死之後,紅鞋隨即消失,在死人的地方,會留下一枚紅褐色的血腳印。”
趙福生說到這裡,頓了片刻,留了些時間給孟婆消化這些信息。
見她稍緩和了些許,才又說道
“謝景升當時讓人測量過這鬼腳印,長十寸——”她話音未落,孟婆眼前一陣眩暈。
她整個人似是再也撐不住,往一旁歪了過去。
在即將摔倒的刹那,她伸手撐住了桌子。
桌麵的茶杯被推倒,瓷器‘哐鐺’碎了一地。
滾燙的茶水潑灑開來,孟婆蹲下身,手忙腳亂的想去收拾杯子的碎片
“對不住了,大人——我、我——”
她也不知在說些什麼,撿了幾塊碎片後,突然動作一頓,接著蹲在原地僵了片刻。
許久,她突然擦了擦眼淚,調整了心情,說道
“我女兒失蹤前不久,恰好量過腳,做過一雙新鞋——”
趙福生想扶她的手僵在半空,孟婆說完,又強忍悲痛,將所有細碎的瓷器碎片收拾起來,疊在掌中
“我記得剛好十寸,絲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