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黎乾娘將話一喊完,屋裡便傳來‘哐鐺’的聲響。
屋裡的人似是對她感到十分的畏懼,聽到她聲音都開始發慌,將東西擱置得不住撞響。
黎乾娘一聽這響聲,頓時火冒三丈,正要開罵,但眼角瞥到一旁的孫三娘,硬生生將滿腔不快壓下去了。
但她雖說沒罵,可一張老臉卻拉得很長。
不多時屋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骨瘦如柴的女人跌跌撞撞跑出來了。
她跑得太快,還險些左腳勾到了右腳摔倒,幸虧及時扶住了大開的屋門才穩住了身形。
待她抬起頭來時,趙福生幾人看清了她的麵容。
她年約三十出頭,臉色臘黃,嘴唇白得發紫,難掩眼裡的疲憊與滄桑。
趙福生目光落到她撐在門上的手掌上,那手掌僅剩皮包骨,手腕細得驚人,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見,手指處可見處處刀傷。
女人出來時,看到屋外許多生麵孔,有些慌張。
她忍住了眼裡的期待,小心翼翼的看向了黎乾娘,喊了一聲:
“娘,你說我娘、娘家來人了?”
“彆叫我娘,我沒福氣當你娘,你娘早死了!”黎乾娘惡劣的道。
這樣的話她平時顯然沒少說,女人被她罵得縮了下肩膀,眼裡含淚,卻不敢反駁,隻好問道:
“這些客人是——”
“你娘屋家的人死絕了,來傳死訊的。”黎乾娘狠狠的說了一句。
楊桂英一下就怔住了。
趙福生聽到這裡,眼神冷了下去。
她扭低頭看向蒯滿周,正要說話,一旁孫三娘突然出聲道:
“大人,你不是有話要跟桂英說嗎?不如你們與桂英說,我跟黎乾娘幫你看著這娃吧。”
她指的是蒯滿周。
這話聽得張傳世一愣一愣的。
他也是老油條了,自然看得出來這些人的底細。
孫三娘從第一次出現時,看趙福生、蒯滿周的眼神就不對頭——這個女人應該是個拐子,專向女人、小孩下手。
這一次再度進入夢境,趙福生是向她表露了身份的,她竟然膽大包天,敢向官府的人下手。
此時賊心不死罷了,竟然第一個挑中了蒯滿周。
孫三娘看到張傳世等人的臉色,也明白自己露了底,可她心中並不怵。
趙福生這一行人雖說是官府來客,可這會兒進了十裡坡、黎家坳的地盤,是條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村裡青壯不少,就算劉義真再是強健,但亂拳也能打死老師傅。
她成竹在胸,冷眼望著趙福生看,心中想著:這女娃一旦拒絕,撕破了臉也不怕,到時將這一行人全都辦了。
哪知趙福生聽了她的話,就點了點頭:
“也行。”
說完,將牽著蒯滿周的手一鬆:
“滿周,你跟她們去吧,你不是答應了楊家人,要幫他們完成未了之願麼?”
她的反應與孫三娘預想中截然不同。
事情的進展比孫三娘想像的順利,她與黎乾娘交換了一個滿意的眼色。
而蒯滿周也很高興,痛快的鬆開了趙福生的手。
“這樣也好,我們領這孩子去後頭轉轉,你們有話就慢慢說。”黎乾娘也一掃先前的惱怒,喜笑顏開的道。
唯有楊桂英有些不安,雙手緊緊抓著褲子的邊沿,頻頻看向蒯滿周。
黎乾娘警告她:
“桂英,你替我好好招呼客人,不要亂說話,知道沒有?”
楊桂英結結巴巴道:
“知、知道了——”
黎乾娘說完,滿意的點頭。
她隨後將目光落到蒯滿周身,強擠出一個笑容:
“小丫頭片子,來跟我走。”
蒯滿周點了點頭,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跟在了她的身後。
孫三娘抿唇一笑,走在了兩人身後。
等這三人一走,楊桂英有些不安,看向趙福生,似是欲言又止。
半晌,她終於忍不住了:
“客人,剛剛那孩子是你妹妹麼?”
‘咳——’一旁羅六沒走,他將擔子放到了地上,聽到楊桂英這話,就不由咳嗽了一聲。
楊桂英聽到他的聲音,渾身一抖。
趙福生冷知一聲,向張傳世使了個眼色。
張傳世還想進屋找個凳子坐,一看她神情,頓時露出痛苦神色。
這一切都是羅六的錯!
張傳世心中怒火上升,揪起羅六衣領:
“我要撒尿,你領個路。”
羅六被他一提,立即就慌了。
他雙腿騰空,一雙細腿不停撲騰:
“大人,你隨便外頭找個空檔撒了就是了,哪還要人領路?我這一路走來走得腳痛,讓我歇歇——”
“歇什麼?”張傳世提著他往外拖:
“人家一群女人說話,你留下來像什麼樣?”
羅六身不由己被他拖著走,心中憤怒極了,隻得惱道:
“裡麵還有個男人在,怎麼就說我——”
張傳世冷笑:
“我拖不動他,但我拖得動你。”
這老頭兒的話將羅六氣了個仰倒:
“你——”
他話沒說完,便被張傳世順手往腋下一挾,很快就帶出巷道了。
……
等這兩人一走,屋裡便隻剩趙福生、孟婆及劉義真還有一個楊桂英了。
沒有了羅六,楊桂英如蒙大赦,緊繃的表情鬆懈了許多:
“客人,你們出門在外,怎麼好將一個小孩交到陌生人手中——”她意有所指:
“這個世道不太平,還是趕緊找回來,帶在身邊吧。”
她說話時目光閃躲,不敢看趙福生的眼睛,一雙手不停的顫抖:
“你們也最好不要久留,我們家窮,不留人吃飯的。”
從她的神情看來,她對黎乾娘等人是十分害怕的,且對這幾人底細應該也很清楚。
但此時還敢出言提醒,可見這楊桂英本性不錯,也不枉蒯滿周答應替她出氣了。
趙福生定了定神,道:
“不用擔憂,她心裡有數。”
她的話令楊桂英有些怔愕,接著抬頭看她,眼裡帶著焦急與無奈之色:
“你——唉——有些事情,你不清楚——”
“你是楊桂英嗎?”趙福生卻沒有再接她的話茬,問了一聲。
楊桂英猶豫了一下,無奈的點了點頭。
“你是流土村人?”趙福生又問。
她的話令楊桂英有些不安了,隻得再點了下頭。
“你爹叫什麼名字?”趙福生再問。
楊桂英明顯慌了,答道:
“我爹叫楊鐵漢——”
她正想問趙福生等人身份,卻聽趙福生再問:
“你娘家幾口人,叫什麼名字呢?”
楊桂英的手開始抖。
她隻是膽子小,並不是蠢貨,且生活在黎家坳這樣的地方,見慣了罪惡。
聯想到黎乾娘先前說的話,再看到身背棺材的劉義真,她的眼裡浮現出恐懼,問道:
“你們是誰?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她有些不安的搓了下手:
“是我爹娘出什麼事了嗎?”
趙福生道:
“我們是縣府來的人,確實出了些問題,才想與你核對下身份。”
楊桂英的眼圈開始泛紅,聽到趙福生自報家門,她緊繃的心神略微一鬆,這才讓開半側身體,示意幾人進屋。
興許她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所以她並沒有急著讓幾人說話,而是一直忙著想拿碗倒水。
可是拿了幾下,卻越來越慌,手上無力,最終痛哭失聲:
“我爹娘怎麼了?”
十裡坡一行帶給趙福生的疑惑很多。
她還有許多事沒弄明白,如今已經深入鬼夢,被困在了此處。
黎乾娘、孫三娘等人不懷好意,說話半真半假,而唯有與流土村鬼案相關的楊桂英看起來良心未泯,興許能借此事從她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線索。
隻是她生活在黎家坳內,性情懦弱,有些話未必敢說。